虚阁网 > 阿特伍德 > 使女的故事 | 上页 下页


  此书谨献给玛丽·韦伯斯特及帕利·米勒

  ①据阿特伍德称,玛丽·韦伯斯特(Mary Webster)为十七世纪末被男人控告玩弄巫术的女清教徒。她先被赶到波士顿,经审判宣布无罪释放回到家乡后,被吊绑一夜后不死,使众人更确信其为女巫无疑。之后她又活了十四个年头,控告她的男人先她死亡。帕利·米勒(Perry Miller),哈佛大学教授,美国文学研究先驱,他几乎靠孤军奋战将美国文学研究引入大学并使之在学术上得到重视。是他最早揭露了十七世纪清教盛行的美国社会的本质。​

  §引言

  拉结见自己不给雅各生子,就嫉妒她姐姐,对雅各说:“你给我孩子,不然我就死了。”

  雅各向拉结生气,说:“叫你不生育的是神,我岂能代替他作主呢?”

  拉结说:“有我的使女辟拉在这里,你可以与她同房,使她生子在我膝下,我便因她也得孩子。”

  ——《圣经·创世记》第30章第1—3节至于我自己,多年来也曾对人们提出的种种方案殚精竭虑,苦苦思索,却总觉得它们不是徒劳无益,便是不切实际。就在陷入完全绝望之际,我侥幸想到了这一建议。

  ——乔纳森·斯威夫特《一个小小的建议》

  沙漠上不会见到这样的标记:切勿食用石头。

  ——苏非派格言

  ①兰教的禁欲神秘主义派别,主张通过隐居、沉思与禁欲达到人神合一。此句格言的意思是:对于人类想做的事才有禁止的必要。

  §1.夜
  §第一章

  我们的寝室原本是学校体操馆。那里从前曾举行过比赛,为此,光亮可鉴的木板地上到处画着直的和圆的线条;篮球架上的篮筐还在,但网早已脱落。馆内四周是一溜供观众坐的看台。我想我仍可以隐隐约约,如某种残留影像一般,闻到一股刺鼻的汗味、混杂着口香糖的甜味和观看比赛的女生用的香水味。先是电影上才能见到的穿呢裙的女生,然后是穿超短裙的,接着是穿裤子的,再后来就是只戴一只耳环、剪刺猬头并染成绿色的。这儿想必也曾举行过舞会。你听,乐声回旋萦绕,各种无人倾听的声音交叠糅杂在一起,一种风格重复着另一种风格。隐约的鼓点,悲苦的低泣,棉纸做的花环,硬纸板的魔鬼面具,还有一个旋转的反射镜球,在舞者身上洒下片片雪花般柔软的亮光。

  这里曾经有过性、寂寞及对某种无以名状之物的企盼。那种企盼我记忆犹新。那是对随时可能发生,但又始终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事物的企盼。它永远无法像在停车场上,或是电视厅内那搂着我们的腰背或身上其他地方的双手一样近在眼前、可感可触——声音已经关小,惟有画面在血脉贲张、蠢蠢欲动的肉体前闪现。

  那时,我们渴求未来。这种贪得无厌的本能究竟从何而来?它弥漫在空气中,即使当我们躺在排列成行的简易行军床上,相互间隔开着使我们无法交谈,只有一心强迫自己入睡的时候,回想起来,它仍在空气中挥之不去。我们用的是绒布床单,就像孩子们用的那种,还有年代久远的军用毯,上面可见“美国”的字样。我们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脚后面的小凳上。屋内灯光已经调暗,但没有完全关掉。莎拉嬷嬷和伊莉莎白嬷嬷来回巡视着;她们的皮腰带扣上挂着电动赶牛刺棒。

  不过她们没有枪,即使是她们也未能得到足够的信任配以枪支。佩枪的只有那些从天使军里挑选出来的警卫,但他们只有在被叫到时才允许进入大楼。我们是不准迈出大门的,除了一天两次的散步,两个两个地绕着足球场走。球场已停用了,周围用铁栏杆圈起来,顶部是带尖钩的铁丝网。天使军士兵背对我们,守在铁栏杆外。他们既使我们感到害怕,同时也令我们心猿意马,产生其他一些感觉。但愿他们能转过身来看我们一眼。但愿能与他们交谈。要真能如愿,我们想,相互就可以做些交换,达成什么交易买卖的也说不准,毕竟我们还拥有自己的肉体。我们常这么想入非非。

  ①在此,阿特伍德借用了英国著名诗人约翰·弥尔顿(John Milton,1608-1674)《失乐园》中亚当和夏娃在人类堕落前的伊甸园受天使保护,免遭魔鬼撒旦入侵之典,以讥讽的口气影射小说中基列共和国自比为被魔鬼包围的天堂,守护它的人自然就是“天使”。

  渐渐地,我们学会了几乎不出声地低语。趁嬷嬷们没留意的时候,我们会在昏暗的灯光下,伸出手臂,越过床与床之间的空隔,相互碰碰对方的手。我们还学会了解读唇语,平躺在床上,半侧着头,注视对方的嘴唇。通过这种方式,我们互通姓名,并一床一床地传过去:

  阿尔玛。珍妮。德罗拉丝。莫伊拉。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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