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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噢,不,”劳拉说,“根本没有。太可怕了,但我不得不这样做。我不得不作出牺牲。我必须自己承受苦难。我就是这样向上帝保证的。我知道,如果我那样做的话,就可以救亚历克斯。”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对劳拉的心智健康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开始崩溃:我们又回到她疯狂的玄学王国里去了。“救亚历克斯什么?”

  “不让他被抓住。否则,他们会枪毙他的。卡莉·菲茨西蒙斯知道他在哪儿,就是她露的口风。她告诉了理查德。”

  “我简直无法相信。”

  “卡莉是个告密者,”劳拉说道,“这是理查德说的——他说,卡莉一直为他提供情报。还记得那次她被关进监狱,是理查德把她弄出来的吗?这就是他保她的原因。他欠她的情。”

  我觉得这事的原委令人震惊。听来也不可思议,尽管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它也许是真的。但如果是这样,卡莉一定在撒谎。她何以知道亚历克斯在哪儿?他如此频繁地更换住处。

  不过,他也许和卡莉保持着联系。他也许这样做了。她是他可以信赖的人之一。

  “在这场交易中,我这一头做到了,”劳拉说,“而且奏效了。上帝不骗人。但后来亚历克斯去打仗了。我意思是说,他从西班牙回来之后。卡莉就是这么说的——她告诉了我。”

  我听不懂这话的意思。我的头开始晕了。“劳拉,”我说道,“你为什么来这儿?”

  “因为战争结束了,”劳拉耐心地说,“亚历克斯很快就要回来了。如果我不在这里,他不知道去哪儿找我。他不会知道贝拉维斯塔诊所,他也不会知道我去了哈利法克斯。他同我联系的唯一地址是你的。他会想办法给我一个口信的。”她具有忠实信徒那种铁一般的信心,令我十分恼火。

  我真想摇醒她。我把眼睛闭上了片刻。我看见了阿维隆庄园的莲花池,石头仙女把脚趾浸在池水中;我看见母亲葬礼的第二天,烈日照在柔韧的绿叶上闪闪发光。我吃了过多的蛋糕和糖,觉得反胃。劳拉挨着我坐在池沿上,喜滋滋地自己哼着歌,坚信一切太平,而且天使也同她在一起,因为她和上帝签订了某种疯癫的秘密条约。

  我恨得手指发痒。我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把她推下去了。

  现在,我就要说到至今仍萦绕在我心头的那件事了。此刻我真该咬掉自己的舌头;此刻我真该把嘴紧紧闭上。出于爱,我应该撒谎或者说些别的,就是不说真相。千万别打扰梦游人,瑞妮常说。震惊会要了他们的命。

  “劳拉,我真不愿意告诉你这件事,”我说,“但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没能救成亚历克斯。亚历克斯死了。他在六个月前阵亡了。是在荷兰。”

  她周身的光芒暗淡下来。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望着她就像望着一团蜡在冷却似的。

  “你怎么知道?”

  “我收到了电报,”我说道,“他们发给了我。他把我列为他最近的亲属。”甚至到那时我还可以改变策略;我可以说:一定弄错了,电报一定是发给你的。但我没有那样说。相反,我说道:“他太不谨慎了。考虑到理查德,他不该那样做。不过,他没有家人,而且,要知道,我们俩是情人——暗地里相爱很久了——再说,他还能指望别的什么人呢?”

  劳拉一言不发。她只是看着我。她的目光穿透了我。天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一条下沉的船、烈火中的城市、插入后背的一把刀。然而,我认出了那种眼神:那日她在卢韦托河几乎淹死,就要沉下去时的眼神——恐惧、寒冷、痴迷,像钢铁一般闪着光。

  过了片刻,她站起身来,把手伸过桌子,迅速而又几乎小心地拿起我的钱包,好像里面装着什么易碎的东西似的。接着,她转过身,走出了甜点店。我没有起身去阻拦她。我惊呆了。当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劳拉已经走了。

  付账时有了麻烦——我的钱都在钱包里。我解释说,我妹妹错拿了我的钱包。我答应第二天来偿还。这事解决后,我差不多是跑步到我泊车的地方的。车不见了。车的钥匙也在我的钱包里。我并不知道劳拉已经学会了开车。

  我步行了几个街区,心里在编造着各种故事。我不能告诉理查德和威妮弗蕾德我的车怎么了;它会被用作对劳拉不利的又一条证据。而我要说,我的车抛锚了,被拖到了修车铺。他们为我叫了一辆出租车,我上了车,一直被送回家,然后我才意识到我把钱包忘在车里了。我要说,没什么可担心的。第二天早晨一切都会解决了。

  于是,我真的叫了一辆出租车。穆加特罗伊德太太会等在家里给我开门,替我付车费。

  理查德没在家吃晚饭。他在某个俱乐部之类的地方,吃着糟糕的晚餐,并发表演说。现在他正干得不亦乐乎,他的目标指日可待。这个目标——我如今知道——不仅仅是财富或权力。他想要的是尊敬——无非是尊敬,尽管他是个暴发户。他对它充满了企盼和渴望;他希望自己得到的尊敬不仅像一把锤子,而且像君王的节杖。这样的欲望本身并不可鄙。

  这个专门的俱乐部只接纳男人;否则的话,我也会去那里——坐在后面,面带微笑,最后热烈鼓掌。每当理查德去俱乐部的情况下,我会放艾梅的保姆一夜假,亲自照料艾梅睡觉。我会看着用人给艾梅洗澡,读故事给她听,然后把她掖进被窝里。在这样的特殊夜晚,她反常地迟迟不能入睡;她一定知道我在为什么事情烦恼。我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抚摸她的额头,望着窗外,一直到她迷迷糊糊睡去。

  劳拉去哪儿了?她此刻人在哪儿?她把我的车怎么了?我怎样才能找到她?我说什么才能把事情解决好?

  一只六月的甲虫被灯光吸引,撞到了窗户上。它像一个瞎子在玻璃上跌跌撞撞。它听起来怒气冲冲,受到了挫败,又孤立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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