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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没错。我考虑过这一点。在交代口令和方案之前,盲刺客说,必须得先把他们俩带到西山脚下,还要准备足够的食物等等。他会说,他们得去那里朝拜——上山获得更多神的指示。到那时候他才会交货——他指的是口令。一旦野蛮人攻城失败了,他们俩早已远走高飞了,而萨基诺人也不会想到去追他们的。

  但是,他们俩会被狼吃掉,他说道。如果不被狼吃掉,他们也会死于有着美妙身材和红宝石般嘴唇的女鬼之手。或者,她被杀掉,而他则被留下来满足她们反常的情欲,而且没完没了,可怜的家伙。

  不会,她说。事情不会是这样的。

  不会吗?谁说的?

  别说不会吗。是我说的。听着——是这样的。盲刺客听到了各种传闻,因此他知道那些女人的真实情况。事实上,她们根本没有死。她们之所以散布这些谣言,是不想让人打扰她们的生活。她们其实是些逃亡的奴隶,有的则是不愿被丈夫或父亲卖掉而逃出来的女人。这些人并不全是女的——也有男的,但都是善良友好的男人。她们都住在山洞里,以放羊为生,也有自己的菜园。为了装鬼,她们轮流潜伏在坟地里,向过往行人又哭又嚎,吓唬他们。

  此外,那些狼也不是真狼。它们不过是学会装狼的牧羊犬而已。实际上,它们很温驯,也很忠诚。

  因此,这些人会收留这两个逃亡者。一旦听了他们俩的悲惨遭遇,他们定会把两个人视若兄弟姐妹。然后,盲刺客和没舌头的姑娘会在一个山洞里安居下来。他们俩迟早会生儿育女,他们的孩子既不瞎也不哑。他们一定会尽享天伦之乐的。

  与此同时,他们的同胞正在被屠杀吗?他说道,咧嘴一笑。你赞成背叛自己的祖国?你牺牲大众的利益来换取个人的满足?

  不过,那些人本来就要杀他们——他们俩的同胞。

  只有极少人会有这种意图——那些上层的人,那些头头们。你连他们手下的人也要谴责吗?你要让这两个人背叛自己的人民吗?你这样做太自私了。

  历史就是这样,她说。在《征服墨西哥》这本书中——他叫什么来着?噢,科尔特斯——他的阿兹特克族情妇就是这么干的。在《圣经》中也有类似的故事。妓女喇合在耶利哥城失陷时也干了同样的事。她帮助了约书亚手下的两名探子,于是她和她的家人被免于一死。

  ①科尔特斯(1485-1547):西班牙殖民者,1523年征服墨西哥。

  有点意思,他说道。不过,你违反了游戏规则。你不能异想天开把这些不死的女人变成一群民间传说中的田园式牧民。

  你从来没把这些女人真正融入到故事中去,她说。从来没有。你只讲关于她们的那些传言。传言可以是骗人的。

  他噗嗤一笑。太对了。下面是我的版本。在快乐之民的营地,一切都照你所说的那样发生了,但我所讲的更好听一些。我们两位年轻的主人公被带到了西山脚下,留在了坟地里。然后,那些野蛮人依照指示开始进入城内。他们掠夺钱财,毁坏城池,屠杀城内居民,无人幸免于难。国王被吊死在树上,女大祭司被挖心掏肺,国王身边的谋士也同其他人一起被处死。无辜的小奴隶、盲刺客团体、神庙里献祭的少女——无一幸免。宇宙中的这个文明整个都消灭了。懂得怎样编织那些奇妙地毯的人没一个活下来,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同时,这两个年轻人手挽手,正慢悠悠地在西山中寂寞地穿行。他们深信,好心的种菜人不久就会发现他们,并邀请他们到家做客。然而,正像你说的,传言不一定准。盲刺客相信了错误的传言。那些女鬼真的死了。不仅如此,那些狼也是真狼,女鬼可以随意召唤它们。我们这两位浪漫的主人公转眼就被狼吃掉了。

  你可真是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她说。

  我并不是不可救药。不过,我喜欢我的故事真实可信。那就是说,故事里得有狼,不管是什么样的狼。

  为什么那是真实可信的呢?她转过身子躺下来,眼睛盯着天花板。她有点恼火,因为自己的故事被比下去了。

  一切故事都与狼有关。那么,一切都值得重复。除此之外,别的都是浪费感情的废话。

  一切故事?

  那当然,他说道。想想看吧!有狼口脱险的故事;与狼拼斗的故事;捕狼的故事;驯服野狼的故事;自己被抛进狼群中,或者把别人抛进狼群中,让狼把别人吃掉而自己得以幸免的故事;与狼共舞的故事;摇身变狼,最好是变成领头狼的故事。除此之外,再没有好听的故事了。

  我认为有,她说。你给我讲关于狼的故事,这本身就是个故事,却与狼无关。

  别和我较劲了,他说道。我身上就有狼的成分。你过来。

  等等。我有件事要问你。

  好吧,快说,他懒洋洋地说。他又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搂着她。

  你对我有过二心吗?

  二心?多古怪的字眼。

  别管我的用词,她说道。你有没有二心?

  同你对我差不多。他停顿了一下。要我说,这不能叫二心。

  那你说这叫什么?她冷冷地问道。

  从你这方面来说,这叫心不在焉。一闭上眼睛,你就不晓得自己躺在谁的怀里了。

  那从你这方面来说呢?

  这么说吧,女人中你是最有味道的。

  你真是个坏蛋。

  我说的是实话,他说。

  不过,也许你不该这么说。

  别发毛,他说道。我只是逗你玩呢。我决不会去碰别的女人一根毫毛。我会恶心的。

  一阵沉默。她吻了他一下,抽回身子。我要出远门了,她小心翼翼地说。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想让你牵挂我的去向。

  去哪儿?干什么去?

  我们要去参加处女航。家里所有的人都要去。他说,我们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他说,这是本世纪的大事。

  本世纪只过去了三分之一。即使如此,我认为,大战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花前月下品尝香槟,不能和数百万人死在战壕里相提并论。还有流感蔓延,或者……

  他指的是社会大事。

  噢,请原谅,女士。我认错。

  怎么了?我只是外出一个月而已——一个月左右吧。根据行程安排而定。

  他一声不吭。

  并不是我想要去。

  是呀。我想你不会的。天天山珍海味,夜夜舞会。一个姑娘家怎么吃得消。

  别这样嘛。

  别教我应该怎样!别跟众人一个腔调,说为了我好!我他妈的烦透了。我不会改变自己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讨厌你卑躬屈膝的样子。可是,天哪,你居然对这个还很在行。我敢说,你在家里一定总是这个样子。

  也许我该走了。

  想走你就走吧。他翻过身去,背对着她。去做他妈的你想做的事去吧。我又不是你的监护人。你没必要坐起来,又是求,又是哭,向我摇尾乞怜。

  你不明白。你甚至也不想弄明白。你根本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并不是喜欢去。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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