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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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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沿着人行道奔跑着。一分钟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脚在动,不觉十分惊奇,我不明白我怎么会跑起来的,但是我仍没有停下来。 其余三个人都大吃一惊,一开始简直是不知所措了。然后彼得才吼道:“玛丽安!真见鬼,你这是往哪儿跑呀?” 我听得出他怒气冲冲的声音,这一过失是不可原谅的,因为这是当着别人的面。 我没有回答,只是边跑边掉头往后看。彼得和伦也跟在我后面跑了起来。接着他们停止了追赶,我听见彼得说:“我去把车开到前面去截她,你跟在她后面,别让她跑到主干道上去。”听到这话我很有些失望,我心中一定是希望彼得在后面追我,而现在吃力地在后面奔跑的却是伦。我掉头向前,恰好一个老头慢吞吞地从一家饭店里走出来,我险些同他撞个满怀。我又回头望去。方才恩斯丽犹豫了一下,不知道究竟是跟哪个走好,这会儿只见她快步朝彼得走的方向赶去,那个红白相间的人影晃动着绕过了街角。 我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的了,但我已领先了一大截,因此脚步放慢一点也就不碍事了。我把一路上经过的每根灯柱都看成是个路标,眼看一个又一个的灯柱被我甩在身后,这似乎给了我一种成就感。由于此时正是酒吧打烊的时刻,路上人还不少,我经过他们身边时朝他们咧咧嘴,有时还挥挥手,看到他们满面惊诧的样子,我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快步飞奔使我兴奋极了,这就像小孩玩捉人游戏一般。伦在后面时不时地叫嚷:“喂,玛丽安,快别跑了?” 接着彼得的汽车拐过我前方的街角驶到了大街上,他一定是绕过这个街区转过来的。我想,没关系,他没法拦住我,他得驶到路对面那个车道去才行。 汽车沿着路的另一边朝我驶来,但车流中间有个空档,彼得的车猛的朝前一冲,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一来车子开到了我的身边,放慢了速度。我看到恩斯丽从车后窗里朝我看着,她面无表情,圆圆的脸就像个月亮似的。 猛然间这再也不是追人游戏了。汽车的轮廓就像坦克似的来势汹汹。彼得并没有跑着追赶我,而是像披挂上阵似的驾着汽车追了上来,这一情况也叫我寒心,尽管他这样做是完全符合逻辑的。汽车马上就会停住,车门就要打开……我往哪儿跑呢? 这时候我已经穿过了商场和饭店那个地段,来到了离大街有一段距离的房屋前,我知道这一片古旧的大房子大多数已不用作住宅,而是改为牙医诊所和制衣车间。 有一个锻铁门敞开着,我一下溜了进去,跑到了石子小道上。 那里面一定是某种不对外开放的俱乐部,屋子前门上方有个遮阳篷,窗户里灯火通明。我犹豫了一下,只听见伦的脚步声在人行道上啪嗒啪嗒地响着,就在这时,门打开了。 我可不能给逮住,我心中明白这是私人住宅。我转身跳过了小道边上矮矮的树篱,穿过草坪,飞快地跑进暗影里。我似乎看到伦匆匆冲上小道,迎面撞见了从房子里出来的一群怒气冲冲的会员,我把他们想象成是一些身穿晚礼服的中年妇女,一时间感到一阵内疚。伦是我的朋友啊,可是他站到了我的对立面,为此他得付出代价来。 在房屋旁的暗影中我停住脚考虑起来。伦在后面追我,我身体一侧是房子,另外两面黑黝黝的有东西挡着。那是一道砖墙,同前面的那扇锻铁门相连。看来房子四周都被这道墙围住了,我别无出路,只好爬墙过去。 我拨开长刺的灌木走过去。墙只有我肩膀高,我脱下鞋子,先将它们扔过墙头,然后踩着树枝和凹凸不平的砖缝爬了上去。什么东西被扯破了,我只觉得耳朵里血液怦怦直响。 我闭起眼睛,跪在墙头上,只觉得一阵头晕,接着便往后栽倒下去。 我觉得底下有人把我接住了,随后又把我放到地上摇晃我。这是彼得,他一定悄悄地跟在我身后,走到这条小巷里来截我,他猜到我是会翻墙而过的。“真见鬼,你这是怎么啦?”他厉声说。在路灯的亮光下,他脸上既生气又惊慌。“你没事吧?” 我倚在他身上,举起双手去摸他的脖子。终于被彼得截住被他抱住了,我又听到了他正常的声音,知道这确实是他,我感到无比的轻松,我不由自主地纵声大笑起来。 “我没事,”我说,“当然没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把鞋穿上,”彼得说,一面把鞋递给了我。他虽然恼火,但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伦也爬过了墙,砰的一声跳了下来。他累得大口直喘气。“截住她了?好的。 我们快走,不然那些家伙就要叫警察了。” 汽车就在边上。彼得打开前门,让我钻了进去,伦到后排问恩斯丽一起坐。他只说了一句:“真想不到你这么神经质。”恩斯丽一声不出。我们从路边退了出来,绕过街角,伦在引路。我倒很想回家,不过我不想今晚再给彼得惹什么麻烦了。我挺直了腰板坐着,双手交叉放在前面。 我们在伦住的那幢房子旁边停了车,在夜色中,我只觉得那是幢快要倒塌的破旧的红砖建筑,室外有太平梯。没有电梯,装有黑色木扶栏的楼梯一踩上去就吱吱呀呀直响。我们像出席什么宴会似的两个一排上了楼。 这个套房就是个小小的单间,一边有个厨房,另一边是浴室。里里乱糟糟的,地板上散放着几个手提箱,书籍和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显然伦搬来后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床就在房门左边,兼作长沙发用,我踢掉自己的鞋子,缩到了床上。刚才跑得太猛了,这会歇下来,才觉得浑身上下肌肉累得发疼。 伦给彼得、我和他自己倒了三大杯白兰地,又在厨房里翻腾找了一气,总算给恩斯丽弄来了一点可乐,随手又打开了唱机。然后他跟彼得摆弄起几个照相机来,他们旋上各种不同的镜头,眼睛凑上去看,讨论曝光时间的问题。我觉得很泄气,我心中很是懊悔,但没有机会表达出来。我想,要是我能跟彼得单独待在一块就好了,他是会原谅我的。 恩斯而对我一点帮助也没有。我看得出来,她决心要扮演一个不大开口的文静小女孩的角色,因为这是最为保险的办法。她坐在一张圆藤椅里,这张藤椅就同克拉拉家后园里那张一样,只是它上面放了个蛋黄色的灯芯绒椅垫。我用过这种椅垫,它用橡皮筋套在椅子上,要是你动得太厉害的话,它会滑到椅子外面,它还会裹住你的身子。不过恩斯丽一动不动地坐着,手上端着可口可乐,安安静静地直望着杯中褐色的饮料出神。她脸上既不显得高兴也不显得厌倦,只是不动声色地等着,那份耐心就像沼泽中的扑蝇草,那空心的瓶状叶片里有一半盛满了液体,专引诱昆虫飞进来,等它们掉到瓶中淹死后再被消化掉。 我倚着墙,一点点地啜饮着白兰地,男人们的说话声和音乐像海浪般一阵阵向我涌来。我想,肯定是由于我的身体顶住了墙吧,那张床也给往外推出了一点儿。 情况是这样:我原先只是四处张望,后来不知不觉低下头来,发现在床铺和墙壁之间有条黑洞洞的缝隙,那里凉飕飕的,看来挺舒服。 我想,那底下一定很安静,也不至于这样闷热。我把酒杯搁在床边放电话的茶几上,向房间里扫了一眼,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会注意到我的。 一分钟过后我已经侧身从床铺和墙壁之间的狭缝中溜了下去,没人看得到我了,不过卡在里面一点也不舒服。我想,这可不行。还是索性钻到床底下去好,那就会像个帐篷一样。我并没想到缩回去,我只是以整个身体作为杠杆,尽量轻手轻脚地把床稍稍望外顶了顶,再把垂下来的床单往上一掀钻了进去,就像把信塞到邮箱里一样。底下空间很小,床板距地面非常之低,只容我直挺挺的平躺在地板上,接着,我又一点一点地把床移回到紧靠墙的位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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