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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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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吃过午饭之后,我忙于处理在全国范围进行速食布了沙司调查的问卷,由于油印部门工作人员把一张问卷印到反面去了,因此这问卷没有按时处理好。我正在用口水给信封封口贴邮票,波格太太从她的办公处走了过来。 “玛丽安,”她说道,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看来坎卢普斯的道奇太太得换人了,她怀孕了。”波格太大微微皱了皱眉,她把怀孕看作是对公司的不忠。 “那太糟糕了,”我说。就在我办公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全国地图,上面按着一些红图钉,就像出了麻疹似的,这意味着调研人员的增减似乎已成为我份内的事。我爬到桌子上,找到坎卢普斯那个地方,把写有道奇字样的小纸旗连同图钉拿了下来。 “乘你还在上面,”波格太太说,“能不能请你把勃朗特利弗的艾利斯太太也取下来?我希望这只是暂时的安排,她工作一向很出色,但她来信说有个女人手拿切向刀要赶她出门,害得她在台阶上摔了一交,结果把腿摔断了。啊,请把这个新的加上去——夏洛特敦的戈蒂埃太太,我自然希望她会比前面那一个干得好,夏洛特敦那里总是很难开展工作。” 我从桌子上爬了下来,只见波格太太满面笑容地望着我,我顿时警觉起来。波格太太在待人接物时态度热情和蔼,她同调研人员打交道是最为拿手的,尤其当她有求于你时则更是万分亲切。“玛丽安,”她说,“我们有个小小的问题,下星期要进行一次啤酒的调研,是电话调查,这你是知道的。楼上决定本周末我们先来一次预测,他们对问卷不怎么放心。哦,我们可以请皮尔契太太来干,她做事是靠得住的。不过,这个周末连放三天假,我们不想请她来了。你不会到别处去,对吗?” “非得在这个周末不可吗?”我这问题多少像是废话。 “哎,我们非得在星期二拿出结果来,你只要采访七八个人就够了。” 我早上迟到,在她面前也就硬不起来了。“好吧,”我说,“我明天去。” “自然,这会作加班算,”波格太太临走前说,我倒有点怀疑她这是不是话中带刺,她说话口气总是平平淡淡的,你听不出什么东西来。 我粘好了信封,从米丽那里把有关啤酒的问卷拿了来,先把问题浏览了一下,看看可有什么麻烦的地方。开头几个选择题都是老套子,在这之后便是检测人们对电台里播送的一则广告的反应,这则广告是首短歌,一家大公司为推出一种新牌号的啤酒发动了这阵广告攻势。有一题是调研员请被采访人拿起电话拨个号码,这时他就可以听到那首歌,然后就有一系列的问题,请对方回答他是否喜欢这个广告,他认为这会不会影响他的购买习惯,以及诸如此类的问题。 我按照那个号码拨了电话。因为正式的调研活动要下星期才开始,也许他们还没有把录音接上去,我不想到时候出洋相。 电话铃先响了一阵,接着是一阵嗡嗡声和喀哒声,随后一个深沉的男低音在电吉他之类的乐器伴奏声中唱了起来:麋鹿,麋鹿,来自密密的松林之中,叮咚,叫人脑袋飘飘然,醉醺醺,粗犷而爽口……接着,在背景音乐的伴奏下,响起了一个同歌手一样深沉的劝导声:任何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在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度假之时——无论是打猎、钓鱼,或者只是按照老派的方式轻松轻松,都需要喝上一杯口味健康称心,具有真正男子汉风味的啤酒。只要清清凉凉饮上一大口麋鹿啤酒,你立即就会认识到这正是你梦寐以求的啤酒,它带给你妙不可言的真正享受。请痛饮麋鹿啤酒吧,它立刻就会把荒野的风味带到你的生活当中。 接着歌手又唱道:叮咯,叫人脑袋飘飘然,醉醺醺,粗犷而爽口麋鹿,麋鹿,麋鹿,麋鹿,啤酒!!! 在乐声达到高潮之后,录音戛然而止。一切都无可挑剔。 我记起为供杂志和标语使用的几幅这种啤酒的广告,标签上画着一对鹿角,鹿角下面是一杆枪和一支钓鱼竿。这个配乐广告便突出了这一主题,我觉得这种处理虽然算不上别具新意,但“只是按照老派的方式轻松轻松”这句话耐人寻味,我十分喜欢。大多数喝啤酒的都是些塌肩膀,挺着大肚子的男子,这句话很容易使他们隐隐觉得自己与图画中那个身穿格子呢上装喜好户外活动的男子属于同一类型,在一幅画中那个人脚踩野鹿,另一幅画的是他正用抄网把落在他网里的鲑鱼捞起来。 我正在看最后一页,电话铃响了。是彼得打来的。我从他说话的声音听得出来有点麻烦事。“喂,玛丽安,今晚没法去吃饭了。” “啊?”我回答,希望他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很有些失望,我本来盼着同彼得一块去吃饭,好让自己快活起来。何况我肚子也饿了,整整一天我只是以一些零食充饥,我原指望吃上一顿营养丰富的晚餐。这一来我又得边看电视边吃盒装便餐了,恩斯丽和我在匆忙之中经常如此。“出了什么事啦?” “我知道你是会理解的,特里格,”他的声音哽住了,“特里格要结婚了。” “哦,”我说。我本想说“真是太糟糕了”,但这话分量似乎太轻,这就像把全国性的灾难仅仅看成是个小小的不幸,对此略表同情是无济于事的。“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我想给他以支持。 “天哪,不要,”他说,“那反而会更加糟糕。我们明天见,好吗?” 他把电话挂上之后,我把此事的后果斟酌了一番。最明显的后果便是明天晚上同彼得见面时一定得倍加小心。特里格是彼得最老的朋友之一,他其实是彼得那群老朋友当中最后一名单身汉。结婚就像传染病一样,就在我认识他之前,他的两个朋友屈服了,在那之后四个月里又有两个人几乎没打招呼也走上了同一条路。在夏季单身汉酒会上他和特里格发觉人越来越少,有一回其他几个人向妻子告了假来参加他们的酒会,事后彼得沉着脸告诉我说整个晚上的气氛很有几分勉强,以往单身汉特有的那分逍遥那分自在已经不见了。他和特里格就像两个落水的人一样拼命抓住对方,都需要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样心里才踏实些。如今特里格也下了水,他再也没了依靠。自然还有其他一些学法律的学生,但他们大多数人也都成了家。此外,他们只是在彼得大学毕业之后的朋友,那同早年的同窗学友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我有些同情他,但我明白我得加倍小心才是。按照前两个朋友结婚时的规律,他在两三杯酒下肚之后,会将我看成是使特里格晕头转向的那个女人的化身。我不敢问他那个女子是怎么做到这点的:他也许会认为我想从中得到一些启发。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话题岔开。 就在我思前想后的时候,露茜走到我桌子前面。“能不能请您替我写封信给这位女士?”她问。“我头痛得要命,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她一只线条优雅的手按在额头上,另一只手递过一块卡纸片来,只见上面用铅笔写着:亲爱的先生:早餐燕麦玉米片是不错的,但我发现在葡萄干中夹着这个东西。 拉蒙纳·鲍德温(太太)信纸下端用透明胶带粘着一只压扁了的苍蝇。 “这是加葡萄干的早餐燕麦玉米片调查,”露茜轻声细语地说。她是在博取我的同情。 “哦,好吧,”我说,“你有她的地址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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