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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6

  致美国马萨诸塞州路密斯维尔镇拉布尔纳姆住宅西蒙·乔丹医生;
  发自加拿大西部多伦多市省精神病院,医疗监督约瑟夫·沃克曼医生。
  1859年4月15日

  亲爱的乔丹医生:

  感谢你本月2日的来信和你转寄的我尊敬的同事瑞士的宾斯旺格医生的介绍信。我一直在满怀兴趣地关注他新创办的诊所的情况。请允许我说,你作为宾斯旺格医生的熟人,随时可来检查我所监管的医院。我本人将不胜荣幸地陪你参观这里的一切,并向你解释我们所用的方法。

  因为你打算建立自己的医院,我应该特别告诉你卫生和良好的排水系统是最为重要的。如果身体有了病,再去治生病的脑子是毫无用处的。可是,这个方面常常被忽略。我刚到这儿时,精神病院里霍乱病爆发,还有穿孔性痢疾、难以治疗的腹泻,以及致命的伤寒类病症都常在院内发生。在我寻找其根源时,发现地下室下面有一个巨大的、极端令人作呕的污水坑。有几处不停地冒出大量的红茶似的液体,另外几处有些像黏性的软肥皂似的东西。这都是因为施工时没把下水道与排水系统连接好而导致污水、污物排不走。除此之外,饮用水和日常用水都是通过同一条管道从湖里的一个水不大流动的湖湾里打上来的。这个湖湾距离排出腐臭废水的主下水道很近。怪不得病人常常抱怨饮用水里有种很难闻的味道!

  这里的病人基本男女参半。至于所患的病症,是多种多样的。我发现宗教的狂热与过激是引起精神失常的主要诱因,但我偏向于相信宗教和过激都不会使真正健康的头脑变得失常。我认为,总是有种先决性的原因使得个别人容易在遇到精神或身体上的骚扰时患病。

  然而,关于你询问的主要问题,很不幸,你必须到别处去寻找答案。那名女病人,格蕾丝·马克斯,犯的是谋杀罪,在这里住了十五个月后,就于1853年8月被遣送回金斯顿教养所了。因为我本人是她走前三周才上任的,没有机会很好地研究她的案子。因此,我把你的信转给了塞缪尔·巴纳林医生,他曾在我的前任手下给她治过病。至于她精神失常的程度,我也无法说。我得到的印象是过去有相当一段时间她精神已恢复正常,所以才可以离开精神病院。我极力建议,对她这样的病例,应采取轻缓的措施,并且,我认为她目前应该每天在狱长家做一段时间的女仆。她在临离开这儿时行为尚属正常。同时,由于她的勤快和对其他病人一概友善的态度,她成了这里一个有益而又有用的病人。她不时还会神经兴奋,并伴有令人痛苦的感情过激的表现。

  作为一个用公款筹建的精神病院的监督,我所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是监狱当局喜欢把很多棘手的罪犯送来,我只是想把他们弄出监狱。这些人中包括凶恶的谋杀犯、夜盗和贼,他们根本不该和清白的、未受污染的精神病患者混在一起。要让一幢供精神病人恢复健康的大楼同时也变成关精神病罪犯的禁闭所是不可能的。要在这座楼里囚禁冒充精神病患者的罪犯(我本人认为此类情况比人们想象的要多)更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把精神病罪犯与单纯的精神病患者混关在一起对真正的病人所产生的不可避免的不良后果,这样做对精神病院的看守和官员的脾性和习惯都有非常糟糕的影响,致使他们不适合对真正的病人给予人道的、合适的关照。

  但是,因为你想创建一所私立医院,我相信你不会碰到很多这类的困难。同时,你也会较少地受到让人生气的政治上的干扰,而这些干扰常常妨碍上述问题的纠正。我祝你在这点上及在你的整个规划上一切顺利。不幸的是,因为现代生活不断增加的焦虑和随之给人的神经上施加的压力,你所要从事的工作目前在我国和你的国家都非常需要。精神病院的建设实在跟不上申请入院的病人数量的增加。我愿意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绵薄之力。

  约瑟夫·沃克曼医生谨上

  ***

  寄自美国马萨诸塞州路密斯维尔镇拉布尔纳姆住宅威廉·P·乔丹夫人;
  致加拿大西部金斯顿低联合街C·D·汉弗莱少校转西蒙·乔丹医生。
  1859年4月29日

  我最亲爱的儿子:

  今天终于收到等待已久的写有你现住地址的字条以及使用风湿油的说明。我很高兴又看到你的可爱的手迹。尽管写得这么少,但你能关心你可怜的母亲的每况愈下的身体真让我高兴。

  我借此机会给你写句话,同时附上一封你走后第一天就收到的寄给你的信。你最近到家里来住的时间太短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你和家人及朋友在一起呢?老是到处跑是不会有利于健康的。无论是对你的头脑,还是对你的身体都没好处。我期望有一天你能和我们一起安顿下来,适当地,以一种适合你的方式成家立业。

  我无意中发现内附的这封信是从多伦多的精神病院来的。我猜想你想到那儿去看看,不过到目前为止你一定已见过世界上每一处这样的设施了,再看一个不可能有更大的益处。你对法国和英国的精神病院的描述,即便是那个瑞士的,虽然干净得多,都使我充满恐怖。我们都要祈祷上帝保佑我们精神健全。即便你的提案得到批准,我也非常怀疑你今后的发展前途。你一定要原谅我说一句,我亲爱的儿子,我从来就不能理解你对这类事的兴趣。我们家过去还没人跟疯子有过什么关系,尽管你的祖父是个贵格会牧师。解除人的痛苦是值得称赞的,但是疯子(就像是白痴和瘸子一样)的命运是万能的上帝决定的。所以我们不该试图改变原本正确的决定,虽然我们认为这些决定是不可理解的。

  而且,我认为私营疯人院不可能收到钱。因为一旦疯子被送走,众所周知这些病人的亲戚是不负责的,他们不会再想听说或再见到他们。他们也会对付账不负责任;还有食品和燃料的费用,以及照顾方面的费用。有很多因素都要考虑进去,整天跟疯子打交道一定不会对平静的生活有好处的。你也必须为你今后的夫人和孩子着想;他们也不该与一群危险的疯子住得这么近。

  我知道我不能决定你的人生之路,但我极力主张从事制造业。尽管纺织业由于政客们管理不当,已不像过去那样了。那些政客过分地滥用公众的信任,而且一年比一年糟。但是,还有很多其他的机会,并且有些人做得不错,所以你每天都能听到有人发财。我肯定你和他们一样精明能干。有人谈到家庭使用的新型缝纫机,如果能廉价生产一定能卖得好。因为每个女人都会想拥有这样的产品,这将省去无数个小时的单调的、无休止的劳动,而且会对可怜的女裁缝大有帮助。你能不能把你可怜的父亲的产业卖了之后剩下的那笔钱投资到这样的让人钦佩而又可靠的产业中去?我肯定一台缝纫机不会比一百个精神病院解救的人类痛苦少,或许要多得多。

  当然,你一直是个理想主义者,充满乐观的幻想。但是,到了一定的时候,人必须正视现实;你现在已三十岁了。

  我说这些不是想干涉你的事,而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她唯一的亲爱的儿子的焦虑和关心。我非常希望在我去世之前能看见你成功地立业——这也会是你亲爱的父亲的愿望——你知道我活着就是为了你的幸福。

  你走了以后,我的身体变得更糟了——你在这儿总是使我的精神有所改善。昨天我咳嗽得非常厉害,忠实的莫林差点没能把我扶上楼——她已跟我差不多了,又老又弱。我们看上去一定像两个老巫婆一瘸一拐地爬山。尽管我每天吃几次药(那药是我的好萨曼莎在厨房里帮我煎的,那味道像所有的药一样令人作呕,但她发誓它治好了自己母亲的病),但我基本上还是老样子。不过,今天我感觉不错,可像通常一样在客厅里接待客人。我接待了好几个客人,她们都是听说我的身体不好来看我的。其中包括亨利·卡特赖特夫人,她的心肠很好,尽管风度不总是很高雅。刚发财的人总是像她这样的,但时间长了风度就好了。陪她来的是她女儿菲斯。在你的记忆中她可能是一个笨拙的十三岁的女孩子。可是她现在长大了,刚从波士顿回来,她在那儿和她的姨妈住,丰富自己的教育。她已出落成一位人见人爱的、迷人的年轻女郎。她彬彬有礼,性情温柔,讨人喜爱。这些优点比只是长相艳美要重要得多。她们带来一篮子精美的食品——我真被卡特赖特夫人给惯坏了——我向她们表达了我的感谢。可惜我几乎什么也不能吃,因为我现在根本没胃口。

  生病是件很痛苦的事。我每天晚上祈祷,希望你不要像我这样。注意不要学习过多,精神压力太大,把自己弄得太累。也不要在灯光下熬夜过多,把眼睛弄坏,把脑子累成碎片。在天气没完全转暖之前,一定要贴身穿羊毛的衣服。我们的第一批生菜已露头了,苹果树也已发芽。我猜想你在的地方还是白雪皑皑。我想那个金斯顿在那么远的北方,又在湖边,不会对人的肺有益处。那里一定又冷又湿。你的房间是不是有很好的烤火设备?我希望你在吃强身的食品,并且希望那儿有个好的肉铺老板。

  寄上我所有的爱,亲爱的儿子。莫林和萨曼莎请求我向你问好。我们都在等你下次回来的消息,希望这消息不久就能到来。在你回来之前,我永远是,

  非常爱你的,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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