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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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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工夫我们只能来回跑一趟。我们早上出发,来到车站已是过午了。 太阳无情地炙烧着,车站上十分拥挤,水泄不通:平原上各地来的运粮马车、四轮大车和从辽远的山区农庄来的驮粮食的牛和驴,挤得满满的。赶牲口的都是孩子和妇女,黑黑的,穿着褪色的衣服,光脚丫被石头碰得到处是伤,嘴唇因为炎热和尘土干裂得出血。 粮站大门口悬着一条横幅:“将每一颗粮食支援前方!”院子里忙乱、拥挤,赶车赶牲口的人吵吵嚷嚷。左近,矮墙外面,机车在调车,随着一团团浓浓的热气,喷吐着煤屑儿。列车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横擦而过。有一些骆驼,咧着那流诞的大嘴,恶狠狠地济命吼着,很不愿意从地上爬起来。 在验收站,在发烫的铁房顶下面,粮食堆成山。须要把粮袋顺着木板扛到上面紧靠房顶的地方。浓烈的粮食气味和尘土呛得人端不过气来。 “喂,小伙子,你给我小心点儿!”熬夜熬得眼睛通红的验收员在下面大声叫着,“往上扛,扛到顶上去i”他用拳头吓唬,气呼呼地驾着。 他可骂什么呀?就不骂我们也晓得往哪里扛,我们会扛上去的。要晓得,这粮食是我们用双肩一直从地里拉来的,在那里,女人、老头子、小孩把它一粒粒地培植长成,收割下来,在那里,就这会儿,在这热火朝天的农忙时节,康拜因手正驾着破烂不堪、早该报废的康拜因在苦战,在那里,女人们日日夜夜弯腰握着火烫的镰刀,在那里,孩子们的小手珍惜地拉起每一颗掉下的谷粒儿。 就现在我还记得,我用肩膀扛过的那些粮袋是多么沉重。这类活儿只适合最强壮的男人干。我朝上走着,在咯吱咯吱响着的、压得一弯一弯的木板上,好容易才走得稳,用牙死死地咬住袋边儿,好把粮袋封住,不使撤掉。尘土呛得喉咙发痒,助部压得酸痛,眼前冒着一团团的火星。有多少次,半路上气力不支,只觉粮袋毫不留情地从背上往下滑,我真想把它摔掉,并且同它一起滚下去。但是后面有人走着。他们也拉着粮袋,他们和我年龄相仿,同样是少年,或者是已经有了和我一般大的孩子的妇女。要不是战争,会让他们扛这样重的东西?不能,当妇女子着和我同样的活儿的时候,我没有权利摔掉。 瞧,查密莉雅走在前面,她把长衫撩到膝盖以上,我于是看到,她那黑黑的好看的腿上凸起的肌肉绷得多紧,我看到,粮袋压得她象弹簧似地一弯一弯的,她用多大的气力才支撑住那柔软的身躯。查密莉雅只不过有时候停一会儿,她似乎觉得我气力越来越不行了。 “坚持一下,小兄弟,剩不几步了!” 可她自己声音也并不响亮,下气不接上气的。 当我们倒掉粮食,往回走的时候,迎面碰上丹尼亚尔。他微微瘸着腿,迈着坚强而均匀的步子在木板上走着,家平常一样孤孤零零,一言不发。在我们走近时,丹尼亚尔向查密莉雅投过忧郁而炽热的一眼,查密莉雅却弯下累坏了的腰,抻抻撩皱了的衣裙。丹尼亚尔每次望她,就象头一次看到她似的,查密莉雅却仍然不去理睬他。 确实,已经成了惯例:查密莉雅要么就嘲笑他,要么就根本不去理睬他。这要看她的情绪而定。譬如,我们正在路上走着,她忽然灵机一动,对我喊道:“喂,快走!”于是一面吆喝着,把鞭子举过头顶,打马飞奔。我跟着她。我们超在丹尼亚尔前头,将他甩在久久不落的浓浓尘雾当中。虽然这是开玩笑,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忍受得了这样一招儿。可你瞧,丹尼亚尔看样子就不生气。我们从旁边驰过,他却带着一种抑郁而赞赏的神情,望着站在车上哈哈大笑的查密莉雅。我回头一望,丹尼亚尔甚至造过尘土在望着她。在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善良的、原谅一切的神情,而我还猜度到里面有一种痴心的、隐在深处的恋情。 不论是查密莉雅的嘲笑,还是百分之百的冷淡,一次也没有惹恼丹尼亚尔。他象是发下了誓愿忍受一切。起初我很可怜他,有几次我对查密莉雅说: “嫂子,你干吗老是取笑他,他是那样一个老实人!” “去他的!”查密莉雅把手一挥,笑着说,“我这么的,不过开开玩笑,对这个孤僻家伙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后来我也嘲弄取笑起丹尼亚尔来,一点也不比查密莉雅客气。他那奇怪的、直愣愣的目光,开始使我不安。当她将粮袋扛上肩膀时,他是怎样瞧她啊!确也是的,在这人声喧嚣、拥拥挤挤、满院子嘈杂声里,在慌张忙乱、喉咙嘶哑的人们中间,查密莉难是多么显眼,瞧她动作多么老练,多么利落,步子多么轻快,一切如人无人之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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