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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在福里斯特家住了一个星期后,他开始忍受不了那里的气氛,特别是在他发现了早餐桌下有把满满的夜壶,以及他的女房东恶心之极的习惯——撕下报纸来擦嘴巴,并把沾满污秽的纸扔得满地都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奥威尔有两次使他瞠目的经历。2月23日,在凯南的陪同下,他第一次下煤矿。凯南可以为奥威尔身体的不适作证明,这在《通向维根堤之路》中均有提及。他们在第一条隧道里前行了大概300码后,奥威尔因为意想不到的环境不适而感到浑身无力。不久他不得不弯下腰来,因为在最后的一段路途中,他不得不把6英尺3英寸高的身体蜷缩在26英寸高的工作区中。接着在2天后,他旅行到利物浦拜访约翰和梅·丹娜,他们是《阿黛菲》杂志在这个城市的代理人,以及乔治·加勒特,他以前是一个码头工人和水手,现在为《阿黛菲》写稿,笔名为“马特·娄”。奥威尔一早就从维根乘坐工人火车出发,由于被在地下的探险耗尽了体力,他几乎要虚脱了,不得不卧床休息。对这次旅行进行了详尽描述的丹娜女士记得奥威尔不愿意接受医治,她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给他一些热柠檬。”不久他就完全好了,并同丹娜夫妇和加勒特一起去了以前的奥斯汀·塞弗恩码头。在汽车后座里,他弯着腿中间呈V形,就像一只蚱蜢。在那里,数以百计的人在码头门前等候,希望可以得到一份工作。奥威尔,根据同去的人的描述,“非常的感动”。他还注意到领班挑选工人的景象,活像在买卖家畜时,从兽群中选择牛一样。

  2月27日,他回到了达林顿大街,写信告诉摩尔,他将要去利兹郊区的黑汀利的姐姐玛乔丽家中,但是很快又改变了主意。取而代之的是,他通知了里斯,在詹姆斯·布朗的资助下他想要呆在谢菲尔德。布朗也是被《阿黛菲》保护的工人阶级的一分子,他安排奥威尔同希尔斯夫妇一起在华莱士路154号住下来,这对夫妻在失业前是一家店的主人。奥威尔很喜欢希尔斯夫妇——他很少碰到真正高雅体面的人——他非常享受和他们一起度过的那几天。他对谢菲尔德反而没有那么清楚的印象。有一次散步中,他停下来数他能看到的所有的烟囱:总数为33个。在他的生命中,他想,还从来没有观察过那些破破烂烂的工厂,看到那么多的破窗户。确实是这样,要不是他看到职员从大楼里面走出来,他都不敢相信这样的建筑竟然是可以居住的。这个城市的休闲活动似乎也非常的不上档次。一天晚上,奥威尔去当地的一家设在卫理公会教派教堂的男子协会听一个牧师“难以置信的无聊的”讲话,听众无精打采的,似乎是来取暖而不是聆听教诲的。很快他就和希尔斯夫妇告别了,而他被在前一天晚上的他们对他讲的有关他们生活的故事感染了。希尔斯太太在嫁给她当时正在失业的丈夫之前是一个女佣。婚后,她不得不住在一间单人房中,并过着非常贫苦的日子,据说,他们不得不把已经死去的孩子放在它的婴儿床上:因为没有足够的地方。布朗,一个中年的前马戏团演员,有着一双畸形的双手,让奥威尔非常吃惊。尽管非常想帮忙,但他也“非常难过”。在旅程的最后部分,奥威尔带他去了稍微贵一点的餐馆吃饭,布朗对于“资产阶级的气氛”很愤怒。

  离开谢菲尔德奥威尔去了黑汀利,住在达金家。回到资产阶级世界,他立刻被他可以自由活动的场所之大震惊了。这个家庭包括5个大人和3个儿童(玛乔丽的儿子亨利,和她的2个女儿简和露西)。在维根的工人阶级家中,房间里放3张床而被挤得满满的,可是在这里,是比较安静、比较宽敞。他还去了在附近的霍沃思的勃朗特村的牧师住宅,在那里,他看到了夏洛特·勃朗特的娇小、上面用布做的靴子;他还在利兹3里外的荒野边缘的达金村呆过;他还观察过他姐夫的画像。时间并没有抚平汉弗莱·达金对“臭臭的小埃里克”的粗暴。在这段时间里,奥威尔去黑汀利许多次——他似乎也在一、两年前在那里度过了圣诞节——达金是一个多疑、有时还有点自负的人。谈到奥威尔的事业(“我从来都不知道有人向埃里克那样努力工作”)以及对他那喜欢坐着楼梯扶手滑到打字机面前和饭后开玩笑的习惯做了结论后,达金还是认为,奥威尔是一个有点没有出息的人,缺乏能够完成自己设定目标的个人能力。作为一个严肃的中产阶级者,对于在北方工人阶级的生活状况还是略有所知的达金还是认为奥威尔在维根的旅行是很值得的。至于他对奥威尔的其他观察,他并不知道奥威尔对于政治也有兴趣。不久读了这本书后,意识到奥威尔对政治有偏爱后,他便称赞它的精确性。住在破旧的寄宿房间里可能是后街的主要生活,但是,奥威尔从来都没有去看过足球赛或是参加过任何工人阶级认为的娱乐活动。想到可能的失败——这是在观察者和目标之间设置的无形障碍——笼罩在奥威尔对北方之旅的回想中。

  达金对奥威尔在价廉质次的酒馆的记忆是,奥威尔在那里“似乎并不快乐”。这就产生了问题:他在曼彻斯特、利物浦和谢菲尔德所遇到的那些来自工人阶级的人们对这个高高的、不自信的公学毕业的大男孩在他们中间记笔记有什么看法呢?当然,他所遇到的北方人中,有一、两个觉察出他那未被人发觉到的优越感。凯南,第一次带奥威尔去煤矿的人,说“他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在某些方面是个假内行的人。”丹娜一家却认为他是很认真地在做事,被他所遇到的玩忽职守和绝望的现象激起了愤怒,但同时还承认他并不是一个有着个人魅力的人。所有这些都被一个有着奥威尔口音、奥威尔行为的人的出现弄得更复杂了,这个人的出现可以在70年前营造一个工人阶级的环境、和社会大氛围的格格不入、可能引起的人本能的尊重或是轻视。虽然他会被这些失业的工人叫“同志”或“先生”的行为逗得发笑,他并不会总是乖乖地接受这些。在谢菲尔德,他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好战的共产主义者,大肆中伤资产阶级,奥威尔就回应他:“看我啊,我是一个资本主义者,我的家庭也是,如果你同他们这样说,我就会打你的脑袋。”他生命中有一部分标记是注定跟随着他终生的。

  大体上,奥威尔喜欢、欣赏并对想像上的所遇之人做出积极的回应——《通向维根堤之路》是一篇以人类同情心撰写的文章——但是,奥威尔总是能够意识到把他和他写的主题分开的差距。这是《通向维根堤之路》的伟大主题之一,奥威尔在无意中用比喻性的语言加强了这一主题。毕竟,这是一个人能够写的:“有一种普遍的感觉,在现实文明的任何社会主义中,它就带有同我们文明相似的地方,就像是一瓶崭新的勃艮第葡萄酒和几匙最好的博若莱新酿的葡萄酒的关系。”他想把这些联系起来,但是这些抑制他的关系有时对他来说是看不到的。与此同时,通过旅行以及在旅行中对社会阶级的区分,他还对社会保持着密切的注视。他很快发现,工人阶级的文化是大大不同的。推举一个像米德的人去工会这样的官场,除了他还叫工人同志外,他已经进入了中产阶级了。值得注意的是,当米德夫妇知道他们的客人已经在曼彻斯特普通的寄宿房间住下了的时候,他们非常的反感。英国工人阶级的生活有它自己的阶层和矛盾,认识到这种现实对奥威尔感受阶级体系有很大的作用。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安排,他相信,仅仅用简单的经济学是无法破解的,得使用传统的马克思哲学来解释英国阶级系统。他从北方回来后立刻就开始了写作,就像是使用切肉机切开烤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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