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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对着我看好。”

  他停了一下,然后用温和一些的口气说:

  “你有了进步。从思想上来说,你已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感情上你没有什么进步。告诉我,温斯顿——而且要记住,不许说谎;你知道我总是能够察觉你究竟是不是在说谎的——告诉我,你对老大哥的真实感情是什么?”

  “我恨他。”

  “你恨他。那很好,那么现在是你走最后一步的时候了。

  你必须爱老大哥。服从他还不够;你必须爱他。”

  他把温斯顿向警察轻轻一推。

  “101号房,”他说。

  第三部 第5节

  在他被监禁的每一个阶段,他都知道——至少是似乎知道——他在这所没有窗户的大楼里的什么地方。可能是由于空气压力略有不同。警卫拷打他的那个牢房是在地面以下。

  奥勃良讯问他的房间是在高高的顶层。现在这个地方则在地下有好几公尺深,到了不能再下去的程度。

  这个地方比他所呆过的那些牢房都要大。但是他很少注意到他的周围环境。他所看到的只是面前有两张小桌子,上面都铺着绿呢桌布。一张桌子距他只有一两公尺远,另一张稍远一些,靠近门边。他给绑在一把椅子上,紧得动弹不得,甚至连脑袋也无法转动。他的脑袋后面有个软垫子把它卡住,使他只能往前直看。

  起先只有一个人在屋里,后来门开了,奥勃良走了进来。

  “你有一次问我,”奥勃良说,“101号房里有什么。我告诉你,你早已知道了答案。人人都知道这个答案。101号房里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门又开了。一个警卫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只用铁丝做的筐子或篮子那样的东西。他把它放在远处的那张桌子上。

  由于奥勃良站在那里,温斯顿看不到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奥勃良又说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因人而异。可能是活埋,也可能是烧死,也可能是淹死,也可能是钉死,也可能是其他各种各样的死法。在有些情况下,最可怕的东西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甚至不是致命的东西。”

  他向旁边挪动了一些,温斯顿可以看清楚桌上的东西。

  那是一只椭圆形的铁笼子,上面有个把手可以提起来。它的正面装着一只击剑面罩一样的东西,但凹面朝外。这东西虽然距他有三、四公尺远,但是他可以看到这只铁笼子按纵向分为两部分,里面都有什么小动物在里面。这些小动物是老鼠。

  “至于你,”奥勃良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正好是老鼠。”

  温斯顿当初一看到那铁笼子,全身就有预感似的感到一阵震颤,一种莫明的恐惧。如今他突然明白了那铁笼子正面那个面罩一样的东西究竟是干什么用的。他吓得屎尿直流。

  “你可不能这样做!”他声嘶力竭地叫道。“你可不能,你可不能这样做!”

  “你记得吗,”奥勃良说,“你梦中感到惊慌的时刻?你的面前是一片漆黑的墙,你的耳朵里听到一阵震耳的隆隆声。

  墙的另一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那里。你知道自已很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但是你不敢明说。墙的另一面是老鼠。”

  “奥勃良!”温斯顿说,竭力控制自已的声音。“你知道没有这个必要。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奥勃良没有直接回答。等他说话时,他又用了他有时用的教书先生的口气。他沉思地看着前面,好象是对坐在温斯顿背后什么地方的听众说话。

  “痛楚本身,”他说,“并不够。有的时候一个人能够咬紧牙关不怕痛,即使到了要痛死的程度。但是对每一个人来说,都各有不能忍受的事情——连想也不能想的事情。这并不牵涉到勇敢和怯懦问题。要是你从高处跌下来时抓住一根绳子,这并不是怯懦。要是你从水底浮上水面来,尽量吸一口气,这也并不是怯懦。这不过是一种无法不服从的本能。

  老鼠也是如此。对你来说,老鼠无法忍受。这是你所无法抗拒的一种压力形式,哪怕你想抗拒也不行。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但是要我做什么?要我做什么?我连知道也不知道,我怎么做?”

  奥勃良提起铁笼子,放到较近的一张桌子上。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绿呢桌布上。温斯顿可以感到耳朵里血往上涌的声音。他有一种孤处一地的感觉,好象处身在一个荒凉的大平原中央,这是个阳光炙烤的沙漠,什么声音都从四面八方的远处向他传来。其实,放老鼠的笼子距他只有两公尺远。

  这些老鼠都很大,都到了鼠须硬挺、毛色发棕的年龄。

  “老鼠,”奥勃良仍向看不见的听众说,“是啮齿动物,但是也食肉。这一点你想必知道。你一定也听到过本市贫民区发生的事情。在有些街道,做妈妈的不敢把孩子单独留在家里,哪怕只有五分钟,老鼠就会出动,不需多久就会把孩子皮肉啃光。只剩几根小骨头。它们也咬病人和快死的人。他们能知道谁没有还手之力,智力真是惊人。”

  铁笼子里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温斯顿听着好象是从远处传来一样。原来老鼠在打架,它们要想钻过隔开它们的格子到对面去。他也听到一声绝望的呻吟。这,似乎也是从他身外什么地方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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