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外国文学 > 夜访吸血鬼 | 上页 下页
六二


  “我从未想象过也从未有过这种体验,这种清醒的凡人的顺从。可是因为他的缘故,我还没来得及将他推开,就看见了他那细嫩脖子上有点发蓝的伤疤。他在把脖子伸给我。这时他将整个身体紧靠着我,我能感觉到他衣服下面紧靠着我腿的性器官的坚挺的力量。一阵重重的喘息从我的双唇吐出,但他却弯腰靠得更近,将嘴唇落在我那对他而言想必曾经是那样冰冷和毫无生气的唇上。接着,我将牙齿刺入他的肌肤。我全身僵直,那男孩坚挺的性器官用力地顶着我,于是我激动地将他从地上举了起来。他那一阵接一阵的心跳声传入我的心中,令我似乎有种失重的感觉,抱着他一起摇晃着,贪婪地吮吸着他,而他也心醉神迷,清楚地意识到他自己的快乐。

  “后来,我有点虚弱而且气喘吁吁了,看见他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我两只胳膊空着,嘴里仍溢满了他血液的味道。他倚靠着那个金棕色头发的吸血鬼,胳膊搂着那吸血鬼的腰而且也用和那个吸血鬼一样平静的眼神注视着我,双眼变得很蒙眬而且人也因生命的流失而变得虚弱了。记得当时我默默地走向前,被拉近到他身旁,而且这一切似乎都是身不由己的。那男孩的目光在嘲笑我,那有意识的生命在蔑视我。他应该死却不会死。他会活下去,会领悟到并且从那种亲密的关系中逃生。我转过身去。吸血鬼们的主子在那些阴影中移动,他们的蜡烛燃得更旺了,烛光从那阴凉的空气中掠过。蜡烛的上方赫然耸立着一大堆墨水画的人物:一个被人脸秃鹫蹂躏过的妇女躺倒的死尸;一个手脚被绑在树上的赤裸的男人,旁边挂着另一个人的躯干,被割断的胳膊还绑在另一个树枝上,头仍钉在一个大钉上,头上的毛发都竖着。

  “那歌声又传来了,单薄飘渺的歌声。慢慢地,我内心的那种饥饿感消退了、顺服了,可我的头在轻轻颤抖,那些蜡烛的火苗似乎要消融在那一个个闪亮的光圈中。突然有人碰了我,粗暴地推了我一下,于是我几乎失去了平衡。等我站直身子时,看见了一张瘦削的尖嘴猴腮的脸,是那个骗子吸血鬼。我蔑视他。他伸出两只苍白的手抓住我。但另一个吸血鬼,远处的那个,突然走向前站在了我们中间。他好像撞到了那另一个吸血鬼,我似乎也看见他移动的,可后来我又看不到他动了,他们全都像雕像似的站着不动,眼睛紧盯着对方,时光如同平静的海滩上向后翻卷的一浪接一浪的潮水般逝去了。我说不清我们三个人站在那些阴影中,在那儿站了多长时问。对我来说,他们似乎是完全地静止不动的,只有他们身后闪烁的烛火似乎还有些活力。然后,我记得自己沿着墙踉踉跄跄地走,接着发现了一张大的橡木椅子。我几乎是瘫倒在了里面。克劳迪娅仿佛就在附近,在用一种压低的但是甜甜的声音和某人说话。我的额头全是血,滚烫发热。

  “‘跟我来,’那个金棕色头发的吸血鬼对我们说道。我在仔细地观察他的脸,看看他那刚才一定是发出了声音的嘴唇动没动。可是在那声音过后,等了很长时间仍是令人绝望的一无所获。后来,我们三个人沿着一段长长的石阶向下走,深入到了这个城市的地下深处。克劳迪娅走在我们前面,长长的影子映在墙上。空气带着水的芬芳清新变得凉爽宜人起来,在吸血鬼手持的蜡烛映照下,我看见那石缝中渗出一个个像金珠似的小水滴。

  “我们走进的是间很小的房间,石墙凹陷深处的壁炉里的火在熊熊燃烧着。屋子另一头放着一张床,嵌在岩石里面并用两扇铜门围着。开始我看这些东西是一清二楚的,壁炉对面靠墙的长长一排书、靠墙的一张木制书桌还有另一边的那个棺材。可后来整个房间开始晃动起来,接着,那个金棕色头发的吸血鬼两手按住我的双肩,领我坐进了一张皮椅子里。炉火把我的双腿烘烤得很热,可这样让我感觉很好,有某种敏锐而清醒的东西要将我从这种混乱状态中解脱出来。我向后情坐着,两眼只是半睁半闭,想再次打量一下周围的一切。远处的那张床仿佛是个平台,那个小平台的亚麻布枕头上躺着那个男孩子。他的黑发中分并且在两耳附近鬈曲着,此刻他正处于一种梦幻般的兴奋状态,看上去就像波堤切利①绘画中那些轻巧自如的两性动物中的一个。在他旁边,紧靠着他的是克劳迪娅,两只小巧苍白而僵硬的手触摸着他那血色红润的躯体,把脸埋在了他的脖颈里面。那个爱发号施令的金棕色头发的吸血鬼看着,伸出两只手鼓起掌来。当克劳迪娅站起来时,那男孩颤抖着。那个吸血鬼温和地将她搀扶起来,就像我扶她一样。她两手仍抓着那男孩脖子的某个地方,两眼陶醉地闭着,双唇被血染得鲜红。他将她轻轻地放在书桌上,她向后倚着那些皮面书躺下,两手优雅地垂落在她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大腿面上。那两扇门将那男孩关了进去,他的脸埋进了亚麻布枕头中,睡着了。

  ①Botticelli,Sandro(1445—1510),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运用背离传统的新绘画方法,创造出富于线条节奏且增长表现情感的独特风格,代表作有《春》、《维纳斯的诞生》等。

  “那屋子里有某种东西在困扰着我,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我的确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自己是被自己或者是被两种残酷而折磨人的情形下的某个人强有力地吸引住了。那两种情形,一是对那些恐怖的绘画的极度迷恋,另外就是在他人眼里我曾可耻地陷入其中的杀人害命。

  “此刻,我不知道是什么在威胁着我,心里极想逃避的又是什么。我不停地看着克劳迪娅,看她倚靠着那些书躺着的样子,看她坐在书桌上那堆东西之间的样子;看那发亮的白色骷髅、烛台以及那烛光下手迹闪闪发光的翻开的羊皮书。接着,在她上方的一张光洁闪亮的中世纪恶魔绘画映入了我的眼帘,那恶魔有角而且有蹄,他那野兽般的形象正逼近一伙在聚集祷告的女巫们。克劳迪娅的头正好在那幅画下面,她那蓬松鬈曲的头发正抚弄着它。她睁大惊奇的双眸望着褐色眼睛的吸血鬼。我想将她扶起,可突然间,她躺着的样子,很可怕地、令人恐怖地使我联想到一个玩偶。我盯着那恶魔,宁可看那张可怕的脸,也不想去看克劳迪娅那可怕的一动不动的样子。

  “‘如果你说话,是不会吵醒那个男孩子的,’褐色眼睛的吸血鬼说道,‘你们来自那么遥远的地方,走了那么长的路。’渐渐地,我的思绪变得清晰起来,就像一阵清新的风吹过,烟雾上升并且慢慢散去似的。我很清醒地倚躺着,非常平静地看着对面椅子上坐着的他。克劳迪娅也看着他。他挨个打量着我们,那张光滑的脸和平静的双眼极像以往的样子,似乎根本就没有过任何改变。

  “‘我叫阿尔芒,’他说,‘是我派圣地亚哥去给你们送请柬的。我知道你们的名字。欢迎你们到我家来。’

  “我攒足了力气讲话。当我告诉他我们独处时的恐惧时,发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怪。

  “‘但你们是怎样成了吸血鬼的呢?’他问道。克劳迪娅的一只手从没有过地轻轻地从大腿面上举起来,两眼的目光机械地从他的脸上移到我的脸上。我看见了这一切,而且我知道他一定也看到了,然而他没有任何表示。我立刻明白了她想告诉我什么。‘你不想回答,’阿尔芒说道。他的声音很低,而且甚至比克劳迪娅的声音更有韵味,也远不如我自己的声音像人类。我发觉自己又走了神,陷入了对那种声音和那双眼睛的沉思之中。我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从思绪中摆脱出来。

  “‘你是这伙人的头儿吗?’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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