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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我想起他这话的真实含义。”文森特又把眼镜朝鼻梁上推推。“我们在大学念书时常常打电话跟家里要钱。他说打这种电话你该自己付钱,我说应该打对方付费的电话,这样家里人才知道你手头有多拮据。事实证明是我正确。”

  看见对方展颜微笑,他加快了语速。“所以昨晚我在估计他在家的时候打了一个让他付费的电话。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在电话亭打电话吗?’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他担心他的或我的办公室电话遭到窃听!”

  他将文件夹翻到一页用铅笔作的记录。“他说这个威姆斯和他的一个同伙的情况不允许别人打听,我提醒他说谁的情况都可以被打听。他说他的上司已经把话讲明了,威姆斯和他的同伙都是中央情报局的人。”

  “什么?”

  “他们是特工。他还说他不想再打探这两人的情况,以免给自己惹麻烦。他说,事关国家安全,这样做对他,当然也对我,都有好处。”

  “如此说来,他们不会再发出扣发护照的命令啰?”

  “当然。”

  她思索片刻。“可是我们眼下只有他们原先下达的扣发护照的指令。”

  “是的。”

  她站起身:“如此说来你该这样做。”她说着,示意他起身,“听着。”

  “唔。”

  “别管它。我们将继续按扣发护照的指令行事,除非接到新的指示。”她走到门口,让他先出门。“如果这确实事关国家安全,中央情报局也迫切需要为威姆斯弄一本新护照,我们会接到新的指示。否则,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华盛顿的某个人在施放烟幕。”

  “是。”文森特如释重负。“还有另一个人呢?”

  他们正走在走廊上,简·威尔急着去参加10点的会议。“另一个人?”

  “威姆斯的搭档。他叫……”文森特边走边翻文件夹。“他叫安东尼·雷奥登。”

  伯恩赛德醒来后,觉得浑身瘫软,四肢无力。自打妻子去世以来,他难得喝过几次酒。不过昨天跟大使馆来的那个年轻人的一席长谈,却使他看到自己生活中的一线转机。那人离开以后,他又单独饮了好几杯,这才踉踉跄跄地爬上楼梯,走进阴暗的斗室。

  附近教堂敲起报时的钟声。伯思赛德早已不去理会这种声音了。他只是依稀记得今天早上自己得去什么地方,那年轻人关照他……

  伯思赛德掏出上衣贴胸口袋里的一张纸片。“上午11点,格雷夫斯先生,美国大使馆。洗发!梳头!”

  伯恩赛德失望地向那张兼作椅子的小床周围打量了一番。整整一星期,他这里连一片肥皂都没有,更不必说什么洗发水和梳子了。他只好照那个年轻人的吩咐出去买一些。他穿上夹克衫,遮住赤裸的胸脯,从衣橱顶层取下三枚面值一英镑的硬币,一步一停、晃晃悠悠地走下一截很陡的楼梯,走出尚未开张的酒店,拐过街角。

  布兹药店是一家装备了现代化设施的新店。像他这样衣着不洁的老头,进去会挨那些女店员的白眼。甭管它,我只要肥皂、洗发香波和一把梳子。他推开玻璃大门,慢慢走进店堂。时间还早,顾客稀稀拉拉,只有几个手椎婴儿车的年轻母亲。嗬,这里就有梳子!

  他漫无目的地到处转悠,指望能碰巧看到他想要的其他两样东西,就像他刚才鬼使神差般地径直就走到摆放梳子的货架前一样。不过这是一家大店,出售的商品从小电视机到园艺工具应有尽有。他在一台计算机显示器前伫立片刻,看着一行行绿色的字母符号在荧光屏上闪烁。他走出一扇边门,停下来,辨认方向。古基街该往哪走?这时,一个身穿宽松式运动衫,足蹬长筒靴的年轻女人来到他身边。

  “对不起,先生。”

  “呣?”

  “你刚才从布兹药店拿了一把梳子没有付钱。”她直截了当地说,口气里不含任何询问的意味。“我是店里的侦探。请随我回店去见经理好将此事了结。”

  “我……”伯恩赛德脸上出现了一副凝眉蹙额、努力回忆的表情。两手伸进一只只口袋摸索。“我拿了吗?”

  “是的。这边请。”

  “可是,我——”

  “不用多久,先生。不用多久。”

  这家商店的保安处设在一个装有两台电视监视器的小房间里。一个胖乎乎的姑娘坐在两幅荧屏前,凝神细看由几台摄像机从不同角度摄下,并交替映在上面的一个个图像。那个拦住安布罗斯·埃弗雷特·伯恩赛德的年轻女人分别给商店经理和当地警察局打了电话。

  “我没有在你们店里偷东西。只是忘了身上有把梳子。那把梳子对我很重要。我知道自己形象不佳,难免会引起你们的怀疑,可……再过一小时,我得赶到美国大使馆。我需要一把梳子。我不能坐在这里。我什么也没干。我身上有钱。这儿。”他说着把手抄进口袋。

  “请稍候。钱先搁在你身上。”

  话音刚落,小房间里依次走进两名警察和一位神情紧张的年轻女子——该店的副经理,使本来就很狭小的空间顿时显得更加拥挤。“就是这位先生吗?”一名警察问道。他长着一头粗而短的金发,微笑地注视着伯恩赛德,脸上浮现出一种心领神会的表情,仿佛认出对方是他以前逮捕过的罪犯。经理不敢直面老头愤怒的目光,只是频频转身,好像准备随时离去。

  “怎样处置完全取决于你。”金发警察告诉女经理。“或者由我们给他一个警告,然后放他回家,或者由你们对他提出起诉,那样我们就得把他带回警察局。”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用一种“我不在场”的腔调小声问道。

  “如果查明他没有前科,我们可以对他提出警告,然后放他回家。不过我们得把他的这次行为记录在案。”

  “我出去一下可以吗?”女经理怯声问道。“我去打个电话。”

  女经理离开后,小房间里依然显得和刚才一样拥挤。黑发警官和商店侦探聊着闲话,金发警官开始察看梳子。

  “42便士?”他问伯恩赛德。“我问你呐。这个案子也值得惊动伦敦警察局?”他脸上又浮现出刚才那种会意的微笑,似乎表明他和伯恩赛德是一对老相识。“要我说,你穿得这样寒酸,当然对你不利。出了这种事,谁都不会放过你。”

  有人敲门。金发警官打开门,女经理站在门口,招手示意两位警官出去。

  他们返回时,脸上露出窘态。金发警官对他的同事说:“她的上司授意她从严处置此人,因为布兹最近连连遭窃,损失严重,不过这不是对我们下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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