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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她的丈夫发出短促的一声笑。“他这几天也他妈跳不成舞了。”

  他妻子冲他皱起了眉头。“还有年轻的保罗·伊瑟林。”她用一种少开玩笑的语调补充道。

  施帖克林先生冲施唐普弗先生咕哝了一声,算是救他。“我知道伊瑟林宅已经被拆了,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地产。我听说它给了——”

  他的妻子瞪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谈生意?”

  艾尔菲独自一人站在三楼的起居室。透过窗子,她看见在草坪周围那一圈琥珀色的烛光中,人群四处移动着。所有的人看上去都神采奕奕,女士穿着舞会礼服,男士穿着无尾夜礼服,打着领带。

  她从来没见过保利穿过无尾夜礼服。他穿上一定会非常漂亮。

  马吉特小姐曾邀请她和其他仆人一道在厨房里享受一顿晚餐,但是艾尔菲没去厨房。她不是厨师,也不是洗碗女工。她是马吉特小姐的贴身管家。她的规定领地就是这套房间。房子的其他部分对艾尔菲来说则是荒郊野地。所以,晚会也是。

  女士的管家是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大型场合的,甚至连在短短的一瞬间曾忘了自己是谁的那些女管家也不会。

  艾尔菲一直可以根据楼下的声音跟上晚会的进程,这使一切都让她更难以忍受。例如,就在七点钟,慕尼黑爱乐乐团开始在音乐厅里演奏莫扎特和阿尔毕诺内。艾尔菲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那间大角房打开过,里面装饰很少,只有些盆栽的蕨类植物。

  她看见那个七重奏组下了大客车。乐队里有两个小提琴手,两个中提琴手,两个大提琴手,还有唯一的一个女性,她一定是演奏博多和马克西尔推进房子里的那台古钢琴。

  当客人们经由施蒂利城堡的主门(也就是那座新近为这次晚会开放的大过车厅)到达的时候,奏起了海顿、维瓦尔第、巴赫来欢迎他们。保利曾经要为她开个晚会。他们会把所有落满灰尘的布卷起来,打开伊瑟林家的过车厅给……

  艾尔菲把嘴紧紧地抿成一条缝。她得到的不过是场噩梦。它现在慢慢地淡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但是她会努力让那些细节一个一个地变得模糊。

  自从卢卡斯·施蒂利那年去世之后,这是城堡第一次开晚会。想起她以前在楼梯口站在父亲的身边迎接客人,马吉特便叫布里斯站在她的身旁帮着迎宾。他没有什么正式的身分,只是个朋友,但是巴塞尔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来到的时候都会发现他那高大的身躯、一脸的春风,很让人放心。马吉特也是一样。

  他站在楼梯顶马吉特的身旁,微笑,鞠躬,再微笑,他很快地结识了,或者再一次结识了一位依格斯先生,一对西普利夫妇,冯·阿克斯先生,罗特夫人,沃夫妇,鲁夫人,三位芬克小姐,陆长官,克拉特主教,弗吕姆律师,纳弗中校及夫人,克拉施先生和迪耶特·施蒂利夫妇。

  迪耶特没接布里斯的手,不过干巴巴地啄了一下侄女的面颊。对布里斯的恨还没有消,尽管最后一个施蒂利康的产品已经被收回来了,公司也逐步给削了,资产也转成了某个巴拿马的外壳,而沃尔特则名声扫地,被调到了贝鲁特。

  甚至现在迪那特·施蒂利还躲着布里斯。他似乎还控制着他那可怕的间谍网,当布里斯计划要去参加商业或者社交聚会的时候,他会得到消息。于是施蒂利会相当高傲地避开。

  布里斯希望在某个地方和这个老头面对面,但不是在迎宾处。他对迪耶特糟蹋整个晚会的本事是格外地崇奉。

  “祝你万事如意,亲爱的马吉特。”迪耶特那位娇小的夫人在他们走进大厅时补充了一句。

  布里斯看着马吉特。“什么意思?今天又不是你的生日。”

  马吉特点了点头。“婶婶记得的。”

  他压低了声音。“你三十岁生日?”

  “恐怕是。”

  “那么叔叔也记得。”

  马吉特狡猾地笑了笑。“那当然。”

  中速的披头土联奏结束的时候,舞池里已经有三对了。乐队指挥觉得有所突破。他们想听什么风格的音乐他都可以演奏,关键是要找出能让他们跳舞的那种。否则女主人会不高兴的。

  乐队指挥知道,在这些场合,表面就是一切。音乐可以是垃圾,但是人们必须得跳舞。甚至乐队的样子也很关键。他们有三套替换服装:黑的,红的和白的。

  每年他花在服装干洗上的钱是花在音乐编排上的费用的十倍,这是指挥已经接近音乐艺术之道的标志。

  但是值得。只要能让大家跳起来,什么都值得。

  马吉特站在一位跟她年纪差不多的伯可哈德家的小姐和一对新近回到巴塞尔的匹克夫妇旁边。他们一直在聊着滑雪,马吉特说一个冬天过去了,她居然一次雪都没滑。

  “而且你们知道吗?我就在此时此刻才意识到。”

  “那么这个冬天你可能过得不是非常愉快。”匹克夫人同情地小声说道。

  有那么一会儿,马吉特映着淡淡的烛光的脸上一片茫然。蜡烛放在琥珀色的防风杯中,成间隔围放在花园边上。烛光闪烁着,但是马吉特的表情没有变。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哪怕是像这样非常委婉地,提到艾里希·洛恩。

  虽然这场事故包含着重大丑闻的所有材料,但是目击证人讲述的事情,尽管有疑点,也只能得出事故死亡的判决。

  可怜的伊瑟林除了灰以外什么都没剩下来。他带在车上的所有其他东西也是一样,由于艾里希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无法回答问题,对尸体的鉴定只能通过牙科记录。

  “不是非常愉快。”马吉特像回声似地答道,这些是跟她关系最久的朋友。他们和伊瑟林一起长大,而且,当然——

  “艾里希有什么消息?”匹克夫人伶俐地问道。

  马吉特又好一会儿没回答。事故之后,洛恩家的人联起手来,简直让人害怕。尤其是艾里希结了婚的姐妹们,她们竭尽全力排斥马吉特。她们似乎觉得如果她在几年前就定下个结婚的日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显然,她们是对的。

  结果是,很难得到有关艾里希的消息,甚至她这位依然是他正式的未婚妻的女人。据不可靠消息,他住在苏黎世附近的一家疗养院,外科医生们给他上了恐怖的二十世纪版的中世纪酷刑。为了他所有的财富,他已经成了医生手中豚鼠一样的东西。

  一系列的皮肤和骨骼移植在缓慢地进行着。有各种各样的谣言。他可以走路;他永远不能走路。他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他能咕哝几个词。他的脑子已经成了植物脑子;他的思维完好无损。

  洛恩家的人把他完全与外界隔绝,好像他被押在一个隐秘的地牢里,在那里秘密地一遍又一遍地给他上着那些不知名的酷刑,好像他们要让他坦白些什么。

  “不多。”马吉特终于说道。“洛恩家的人太……财迷。”

  她差点儿把实话说出来,就是这家人甚至不许她去看望他。他伤得真的那么厉害吗?她去过几次苏黎世,运用各种影响,但是医生们已经接到命令,施蒂利家的人都无法让他们取消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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