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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柯蒂斯一脸不高兴地看着这位语言学家。“不。我自己带着走私酒。”

  行李员的脸上掠过好几种表情,最后变成了服服帖帖的表情。“就按你说的,先生。”不到一分钟他就送来苏打水加冰,然后知趣地没有磨蹭着再要一份小费。

  柯蒂斯看了一眼手表。下午四点。他给自己兑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躺在床上慢条斯理地呷着他的酒,好像是打算让这琥珀色的液体细水长流地淌过他的喉咙,一刻也不停。在给帕尔莫打电话之前的一个小时里他打算这么喝上两次。

  “小家伙?”帕尔莫问道。“是你吗,小家伙?”

  “是,爹,”柯蒂斯用厌恶的声音答道。“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来这儿吃晚饭。你多久能来?”

  “给我一个小时打个盹。我大概六点或六点半离开这里。”

  “好。你知道路。在这儿过夜。”

  “可是,我——”电话挂了。倒不是因为帕尔莫的粗鲁或者傲慢——尽管柯蒂斯从来就没见过哪个银行家没有这两种品性的,不管他们想方设法装得多么正常——而是在柯蒂斯的工作中完全没有必要使用通过宾馆交换总机的公开电话线。人们有可能在任何一点上窃听粗心大意的谈话所透露出的任何一点零星的情报。打了个盹之后,他为这小憩付了一天的房租,然后离开了斯布伦戴德皇家宾馆。

  鲁加诺湖,意大利和瑞士著名的前阿尔卑斯山湖泊之一,还包括科摩湖和马乔湖,其形状有点儿像一个勾号,一个V字形,但有一边要长。深入水中形成了这个勾号的那座半岛起自鲁加诺城,但在其最南端则到了风景如画的摩科特城的一点。摩科特城位于意大利和瑞士伸出去的一小块地方,对着窄窄的湖面。

  在六点一刻时,柯蒂斯开着他那辆蓝白色的菲亚特驶下半岛,朝摩科特开去。一艘小船穿过湖面,载着游客到各个停靠港,并且将赌客渡到一座意大利人称之为康皮奥的一小块封闭的飞地上。在这个邮票大小的地方唯一的行业就是赌博。

  柯蒂斯记得以前去过一次鲁加诺,那里也可以赌博,但是只能按典型的瑞士方式赌,每注不能超过五法郎。真正豁出命来的赌徒绝对可以在康皮奥破产得更快,而且也的确如此。

  柯蒂斯不是赌徒,也不酗酒,至少还不那么严重。这个瘦小的、金黄色头发、难以归类的男人四海为家,很难把哪座城市当作自己的家。叫他去哪儿他就得去哪儿,自由的时间就用来观光、但是除了根本不想回美国之外,柯蒂斯说不上更喜欢什么地方,而不喜欢什么地方。他到处都有事干。

  像所有的大机构一样,UBCO也有自己的情报部。柯蒂斯被分配负责欧洲的业务,通常都是些例行的工作,像追查在绝经期的副总裁的挪用公款的行为,或者贷了大笔款给经营不利的客户。

  远处,两艘钩索单桅小帆船在湖面上优雅地前后追逐着。这一带房子的建筑风格都是阿尔卑斯山式的,大坡度屋顶和棕斑半木制结构。不少房子看上去是崭新的,不知是谁的度假别墅,建筑式样散发着浓厚的田园气息。柯蒂斯的右边,陡峭的山峰俯视着公路。在湖边的公路上通常只够两辆车小心地错车。

  在还没有到达摩科特城的最高处时,柯蒂斯把菲亚特驶离主路,开上一连串非常陡峭的之字形公路,连爬了十五分钟的坡,来到了构成半岛最高峰的峰顶。从某个地方开始,路一下子窄得只有一辆车的宽度。帕尔莫的国土到了。

  在傍晚凉爽的空气中,松树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柯蒂斯停下来,看着下面远处的湖。他站的地方太高了,于是湖看上去似乎是画上去的,好像是幅地图。

  转过两道弯,路在一个门房前变成了水泥路。柯蒂斯下了车,拿起电话。“喂?我是柯蒂斯。”

  “好。”帕尔莫的声音说道。门发出嗡嗡声,开了。他开车行驶在成行的雪松和红豆杉之间,绕过整座山峰的最后一道坡,前面他已经可以看见一栋房子了。

  柯蒂斯认为,对于像帕尔莫这么有钱的人来说,这栋房子太小了点儿。石头墙砌到窗台那么高,然后一直到屋顶都是粗糙的雪松板条。这房子看上去就像隐士的藏身之地,一个有钱的隐士,当然不是国际知名的帕尔莫。

  上次来,柯蒂斯记得这栋房子有三间卧室,余下的是一个非常大的起居室,围绕着一个宽敞的壁炉和厨台。价值不菲的绘画这儿挂一张,那儿挂一张。房子的一面墙全是玻璃,通向一座阳台,帕尔莫正在那里朝他懒懒地挥着手。

  “看见你真高兴,小家伙。”

  “我们现在能不能免了这个称号?”

  帕尔莫的笑声即使在远处听也很紧张,倒是不刺耳,但很拘谨。等柯蒂斯上了石板阳台,他站了起来。“欢迎。”

  他们握了握手。柯蒂斯觉得帕尔莫看上去比去年老了。帕尔莫一直不胖,高个,六英尺还多。窄脸,只要再瘦下几磅就可以现出脸皮下面的头骨。高高的前额看上去晒黑了。他冲柯蒂斯笑着的时候,深灰色的眼睛微微眯着。“你看上去不错。”帕尔莫说。

  “你也一样。还常打网球?”

  “不多。我的伴儿这周不在。你还记得她?”

  “啊,我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好。”帕尔莫依然笑着说。“你不仅说谎,还说得含蓄。不管怎么说,她常在房子后面的网球场上把我打得筋疲力尽,不过这几天她不在。我两个儿子都在这儿,你知道,但是这两个懒东西没一个肯跟我上网球场的。你怎么样?”

  柯蒂斯皱了一下眉头。“你儿子在这儿我们能谈话吗?”

  “哦,他们今晚不在。”帕尔莫解释道。“其实,他们今晚下山去鲁加诺找姑娘去了。他们可以呆到八月末,然后回学校去。他们的姊妹可能明天来。这年月什么都说不准。孩子们不愿意花很多时间让他们的父母知道他们在哪儿。”

  “那么今晚就只有我们?”

  “还有厨子和管家。但是他们住在网球场后面自己的地方。”的确是个帕尔莫大院。

  “这个山顶是你的,是不是?”

  “大约有四百英亩。”

  “你到底是怎么着瑞士人了,他们怎么会卖给你?”

  “通过一个瑞士中间人买的。”帕尔莫说。“苏格兰威士忌,对不对?加苏打?”

  柯蒂斯点了点头。他跟着帕尔莫走进那间巨大的起居室,看着他兑了两杯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你现在是合法居民了吗?”

  “一年前获得许可。不容易啊,因为他们对我买得他们的神山山顶的做法还耿耿于怀。但是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转到了鲁加诺银行,他们的心也就软了,瞧,他们就给了我居住权。现在要出风头可难多了。”

  “那么你是按照当地税率上税了?”柯蒂斯问。

  “对。你是查户口还是怎么的?”

  柯蒂斯作出一副“基督啊我是自讨苦吃”的面孔,接过他的酒。“不过是天生爱打听罢了。”

  “你爱打听,我的孩子,可是有了名的。”帕尔莫没有带着他回到外面的阳台上,而是在一长溜麦斯·凡·德·罗①“巴塞罗那”椅子上坐下。这种椅子全由不锈钢和棕色软皮制成。他向又大又矮的咖啡桌另一头的一把弹簧更软的椅子摆了摆手。

  ①麦斯·凡·德·罗(188—1969),德国著名建筑师。“巴塞罗那”椅是他为巴塞罗那国际博览会德国展厅设计的著名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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