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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而且,亨里特那冷冰冰的胡说八道最终也开始让他烦了。他讨厌被人当猴耍。

  “……解决衰老问题的独特的综合的自然方法,”这是她解说词中关键的话之一,在参观过程中重复了好几次。就艾里希所能理解的——在这个问题上他可以毫不谦虚地说他比大多数人懂得多得多——米歇尔这套方法不过是捡了所有科学界和迷信界都已熟知的谣言、铁的事实和试验理论的残羹剩饭。

  所以,比方说在整套以真正的维生素补充和低脂肪肉食为特点的养生食谱中,有几片中世纪吃法的生肉,包括初生牛犊的胎盘,以及像蜂皇浆、牛马的腺提取物、受精鸡蛋和蔷薇果中的神秘精华之类的早就过时了的东西。

  专门从自然资源中提取这类物质的那个实验室产生出一种混合味儿,艾里希不得不加快脚步穿过它,匆匆忙忙地见识了一下苹果油、山毛榉树皮油、人参油、擦树叶油、蛇根木油、春黄菊油和毛地黄油。

  终于,他明白了,这整个地方都是为身体极为健康的妇女准备的。她们可以被捶打并且饿出更完美的体形,维生素——矿物疗法让她们感觉更有活力,那些神秘的东西又让她们精神焕发。而那些东西在艾里希看来不过是右旋苯异丙肢的衍生物或者是某种普鲁卡因。这些妇女离开米歇尔疗养院的时候看上去和感觉上都年轻了许多,只要她们保持低体重,继续服用那些神奇的药片。

  当一切又松弛下来的时候,这是肯定的,她们又得回到米歇尔疗养院。亨里特自豪地解说道,有些人已经是第三次第四次来了。她还同样自豪地数次强调外科手术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在亨里特领着艾里希沿着剃得非常整齐的灌木丛之间的路走回主楼时,艾里希沉思到,事实上,因为自然是米歇尔疗养院的常驻女神,整容手术会糟蹋了其他的治疗方法。自然太受尊重了——这表现在对“自然”的物质和方法的强调——以至于只要一动手术刀一切就都露馅了。

  但最终正是这一点让他刻骨铭心。

  一个刚从米歇尔疗养院出来的女人可能会无所顾忌地大谈她的蛇根木色拉、毛山榉巧克力和人参蛋奶酥大餐。因为没人明确地告诉她其他神秘的成分是些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吃的是提神药或者普鲁卡因的衍生物,这些东西的效果都还未经证明,而且很大程度上还没弄清楚。她所知道的就是她感觉好极了。她把这一切都归功于自然……归功于自然和米歇尔夫人。

  艾里希脱掉白大褂,当亨里特把它挂到玫瑰大理石接待台后面的壁橱里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手表。十点半都过了。想到回巴塞尔要开很长时间的车,赴和马吉特约好的午餐已经迟了。而且他还不知道米歇尔还有什么更神秘的东西招他来探讨的。

  “上左手边的楼梯,”这时亨里特说道,“上了楼再往左转,走到底,那扇双开门。”

  上了二楼,墙的那种羞色更深了一些,好像是在那个处女的耳边说了一个更可恶的笑话。艾里希朝左转。走廊尽头的那扇双开门非常大,从地板一直通到高出他大约四米的天花板,和弧形的天花板一起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拱门,足够带着奴隶和战利品胜利归来的罗马军团作凯旋门的了。

  艾里希对自己的念头皱了一下眉。他走到双扇门前,将它们朝里推开。

  那床甚至比门还宽,绝不是王室规模,而是帝国规模,是恺撒睡的床。她躺在几个散乱放着的小枕头上,枕头的颜色从淡粉红到金黄色。

  她已经将淡红色的头发拢成法国侍女的式样,用一根鲜红色的发带系住。这根发带是她身上穿戴的唯一一样东西。

  “把门关上锁起来。”她轻柔地低声叫道。

  第十五章

  这是你那典型的日本皇宫会客室,只是没有了你的那个典型的上齿撑开嘴唇咧出一个宽阔而又谨慎的微笑的皇帝,却有三个皇帝,穿着飘举的长袍,上面用金线绣着长尾鸟,用金属片作鸟眼,闪着白、冰蓝和铁灰,警戒光,像警车上面的警灯一样旋转着。

  每一个皇帝都严肃地说着话,而且非常和谐,但却讲的是不同的语言小而这些语言布里斯全懂。

  三个日本人似乎没觉得用三种语言一起说话有什么别扭的。时不时地,就像马达的运转乱了套一样,他们说的话似乎应和在一起,成了在德语、法语和意大利语三种语言中都一样的字,这个字就是布里斯的名字。他的真名,马特·布瑞克。

  “布瑞克!”他们异口同声地叫道。

  布里斯庞大的身体向侧面一斜,一只脚后跟砰地一声落到了旅馆的地板上,让他睁开了眼睛。他扫视着他在德莱凯尼根这套房间中的卧室。电话铃在响着,一种刺耳的、可笑的声音,就像一只大蟋蟀发出的声音。“布瑞克,布瑞克,布瑞克。”

  布里斯爬回到床上,在床垫边坐起身来,把脚放在地板上。他的所有举止都很缓慢、沉重、不稳。“布瑞克,布瑞克。”他润了一下干嘴唇,拿起了电话。

  “喂?”

  “布里斯先生?”

  “是我。”

  “请等一下。”

  他耳边的听筒里发出一连串的咔嚓声。然后:“马特,是你吗?”

  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但布里斯还是不知道该把这声音跟谁对上号。他觉得自己像吃了麻醉药似的昏昏欲睡。“是,”他说。

  “我是伍兹·帕尔莫,马特。”

  布里斯绷直了坐在床边的身体,清了清喉咙。“嗨!早上好。”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总算听到了一个亲切的声音。”

  老人的声音又开始说话了,是用他们家乡中西部口音,r音硬得像石头,a音平得像馅饼盘,“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儿不客气,马特,我是不是把你给吵醒了?”

  “没的事儿。”布里斯设法发出他所希望的咯咯的笑声。这个人,尽管退休了,在UBCO里面还有势力。“听着,我昨天晚上到这里的时候就试着给你打电话,但是……”他的嗓子没声音了。

  布里斯扫了一眼房间,发现一个玻璃杯子里面有半杯看上去像尿样一样的东西。他拿过杯子闻了闻,发现是啤酒,他呷了一些润润极干的嘴和喉咙。这瘟啤酒有一股金属化学药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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