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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巴狄帕格里亚迟到了半个小时。“全城都跑遍了,”他带着歉意小声嘀咕道,“你们该多告诉我一些情况。”他要了一杯玛格丽塔鸡尾酒后坐了下来。这是个快到五十岁的矮小活跃的男人,有点像个驾驶员,脑袋半秃,戴着一副时髦的黑边框大飞行眼镜,使他看上去像个吓人的矮妖精①。“为女士们干杯,”他举杯敬酒。

  ①矮妖精是爱尔兰民间传说中的小精灵,将其捉住后可使其指点宝藏所在。

  “为了你能摆脱她们,”爱琳皱着眉头补充道。

  “嗨,赫加蒂小姐,我可不摆架子。我是个普通的妇产科大夫,只不过在产业合同方面有些走运罢了。”

  “这是和里奇签的合同,”爱琳打开手提包,把小录音机放在桌上巴狄帕格里亚能看到的地方。然后她用仍旧折叠着的纸巾盖住它。“可以吗?”她问道。

  “唔——我不——”医生揣摩了好一阵。“只是要记住,我可没打算告诉你们什么新鲜事儿。”他向爱琳投以一个彬彬有礼而职业化的微笑。

  “谁知道呢。我也许会从你那儿套出一些新的说法。”她稳稳地说着,“你和我都是身材矮小的人,医生。我们懂得利用各种手段去施加那么一点压力的艺术。而鉴于我的助手在此,我们人数占优势,也许会使用某种蛮力的。”

  巴狄帕格里亚把头向后一仰,高兴地大笑起来,露出保养得极好的牙齿,那瓷制的牙套和补牙填料充分地显示了牙医的技术。由于一辆带了云梯的消防车在第一街上呼啸而过,他的笑声被掩盖住了。“还是让我们先来看看菜单吧,”他接着说道,低下了头,“蛮力”,他略带沉思地嘟哝道。

  他们三人在研究着一份用西班牙语写的莱单。“噢,等一下,”温菲尔德说道,“如果一直顺着翻下去,就会有用法语、意大利语、德语、英语和俄语写的菜单了。”

  “啊,联合国广场的钟又敲响了。”巴狄帕格里亚啜了口饮料,安坐在椅子里。周围全新的环境令人惬意。他显然很喜欢现在所坐的这个位置,因为两个女人只能看着外面沉闷的天空,而他却能观察到她们俩和其他正在用午餐的女士。这时,巴狄帕格里亚医生看见餐厅尾部有他的一个病人,一个披着长长的金发、名叫埃玛的应召女郎,是英国人。她在里奇公司开设的电话登记服务中写着从事自由职业。埃玛非常讨喜,而且巴狄帕格里亚有理由认为,她是个真正的金发美女。

  在他身后,是餐厅的前窗,那是一块约十乘二十英尺见方的崭新的平板玻璃。一个戴贝雷帽的矮胖男人一边朝窗户里张望着,一边掏出一支粗短的英格拉姆M-10手枪。他对了一下手表:一点十五分。粗大的消音器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之后,一颗0.44口径的子弹突然射进了窗户,射点四周出现了一个大洞,新崭崭的玻璃窗那锋利的碎片四处迸射。

  在第一街车水马龙的喧闹声中,英格拉姆手枪的消音器把这一声巨响变成了一声微弱而细长的蜂鸣声。温菲尔德跌倒在桌子下,并使劲把爱琳结拽了下来。持英格拉姆手枪的人把他的武器放回了枪套中。

  他的助手抛过来一支枪管已锯短的12寸双筒猎枪,他十分优雅地将它接住,样子就像弗莱德·阿斯代尔取回了自己的手杖。两只枪筒同时迸发出一声巨响,第一街上的车辆戛然而止。

  巴狄帕格里亚转过身呆望着。他的脸已经给打坏了。从他的胸部喷射而出的红色血雨溅到了餐厅大部分地方。枪手停了一下,又悠闲地瞧了一眼。然后他整整贝雷帽,钻进等在路边的一辆正在发动的小型灰色福特车里。他的助手以上演整个事件同样的神速,将车开走了。

  后来,许多用餐者在向警方和电视记者介绍情况时都说那个人很容易辨认,好像世界上随时随地都会有那个戴贝雷帽的枪手,并且能将他指认出来。

  温菲尔德躲在餐厅的桌子下,从爱琳身上收拾起玻璃碎片。“我向你保……保证,”她牙齿打着战说道,“那不是你的血。”爱琳已说不出话来了,她指了指温菲尔德那细长的手指上大块大块的血迹。“也不……不是我的血。全是巴……巴狄帕格里亚医生的血,”温菲尔德对她说道。她的下嘴唇在颤抖着,“这是他打算……打算送……送给我们的最后一样东西。”

  远处,警笛正在哀号。

  天气无缘无故地变冷了。无家可归的人群沿着多米尼克大街游荡着,就像被哈德逊河上吹来的西风横扫着的枯萎落叶一般。

  齐奥·伊塔洛不知道街上是怎样的天气。他是坐轿车从家中去办公室的,并且同样是这么回家,他无需踏入肮脏发臭的大街一步。他遵循着“亲身参与”的管理政策,可那只不过是在他那张老式的卷盖式书桌上而已。除了日常的管理外,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伊塔洛积累了一大堆供敲诈勒索的档案材料,里奇集团所从事的黑帮交易中,很多都是靠这个来施加压力完成的。就其档案中那些人物的重要性来说,他所拥有的个人档案已经能够比得上联邦调查局的了。

  他是有理由这么认为的。除了他和他的情报人员在过去这些年中所获得的东西——窃听后整理出的材料。被截获的邮件、通过可摄影的望远镜迸行监视而掌握的情报,诸如此类之外,伊塔洛还获得了二十世纪机要情报部门中最重大的秘密。

  这半个多世纪来,J.埃迪加·胡佛一直通过控制大量可供敲诈勒索的情报而执掌重权。这种驻留在他那些小心保护起来、生怕被人夺走的私人档案中的控制权,通过遗嘱移交给了他的长期合作伙伴克莱德·托尔森。据说在托尔森一命呜呼去追寻胡佛之前,他已经把那些材料都烧毁了。可惜,那时有一个会玷污两人生前名誉的把柄落在了伊塔洛手中,说这两人是一对上了年纪的秘密同性恋者。伊塔洛和托尔森进行了一个简单的交易,此人并没有胡佛的那种骨气。

  档案被装在二十七个双面波纹纸箱里。伊塔洛已花了好些年将这些材料输入软盘中。他可以让年轻的计算机行家来做这件事,可这样他们便会知道他的秘密。伊塔洛已完成了一半的任务。他已经知道哪个州的高级法院乐于打扮成一个姑娘被逼着去卖身——这已对州际商贸决策的制定产生了影响。至于那些需要皮条客帮忙的参议员,伊塔洛自有一张很管用的名单——辩护费可以通过这种情报得以有效的疏通。他掌握了从A到L的每一位商业巨头的详细情况。伊塔洛唯一感到没把握的是这些资料的时效。档案上的很多人都已经去世了。

  他关上电脑。格林威治村的一条小街上,响起警笛凄厉急促的鸣叫。伊塔洛很讨厌警笛。它象征着这个该诅咒的城市中野蛮的暴力。那种哀鸣总让他想起西西里岛上的一次葬礼。那些沉浸在悲哀中的人们,有些是受雇扮出一副苦相,有些则确因死者辞世而悲痛欲绝。人啊!他们总是生活中的麻烦……这些生活中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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