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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科里先回到派拉若酒店去梳洗并换衣服。他情愿步行到服装中心去,所以归还了轿车。他在房间里换上了一套他最好的名牌西装,里面是丝绸衬衣。还打了一条传统的棕色的编织的领带。衬衣的袖口都扣上钮扣。从查尔斯的描述中,他已经了解到许多有关埃里·汉姆希的情况,他不想给此人留下一个不好的第一印象。

  在服装中心穿行,科里对这个城市的脏乱和街道上行人那痛苦憔悴的脸感到恶心。这里到处可见由黑人或那些因酗酒而脸部干裂发红的老年人推着的一种装有金属架子,上面挂满了色彩鲜艳的衣服的手推车,这些人像牧民赶畜牲那样推着车子满大街乱撞,既阻碍交通,又往往差点把行人碰倒。街道上那些被扔掉的报纸、吃剩的食物、空的饮料瓶子就像沙漠里的石块和衰草一样,随时会卡住手推车的轮子,而且弄脏了科里的鞋子和裤脚。人行道上挤满了人,即使是露天的地方也憋闷得使人几乎不能呼吸。四周的建筑物看起来就像是冲向天空的恶性肿瘤,阴森恐怖。科里有一瞬间后悔自己出于对墨林的爱护而要来到这种鬼地方。他非常厌恶这座城市,甚至认为人们选择这种地方居住简直不可思议。这些无知的人还要责备拉斯维加斯,还要咒骂赌博,让他们见鬼去吧,起码赌博能使拉斯维加斯保持清洁。

  汉姆希大楼的入口处似乎比其他地方整洁些,通往电梯的贴了白瓷片的走廊上面的那层污秽也似乎要薄一点。科里心里想:上帝啊,这是一个多么令人作呕的地方!但是当他在六楼走出电梯时,立刻就改变了这个想法——虽然接待员和秘书的素质还达不到拉斯维加斯的水平,可是埃里·汉姆希的办公室套间的豪华气派却比他们那里的毫不逊色。

  科里一眼就看出埃里·汉姆希的确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只见他身穿深色的丝织西装,雪白的衬衣上打着一条珍珠白的领带。在科里开口说话时,他那颗硕大的脑袋向前倾侧着,全神贯注地听,那双凹陷的眼睛似乎带有悲伤的神情,把此人那精力过剩而且并非善良之辈的真相深藏着。科里心想:可怜的墨林,竟然不得不和这种人打交道!

  因为要和这种对手打交道,所以科里尽可能简要地说明来意,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科里知道和这种人讲客气是不必要的,只会浪费时间,于是直截了当地说:“我来是为了帮助两个人,一个是你的弟弟查尔斯,另一个是我的朋友墨林。请你相信我的话,这就是我来此地的唯一目的。要我帮这两个人的忙,你就得帮个小忙。如果你拒绝,我谁也帮不上了。当然,即使你拒绝帮忙,我也不会做伤害任何人的事,一切都将照旧。”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想让埃里·汉姆希有机会插话,但是这人只是挺着那水牛一般粗大的头专注地听着,就是不开口,那双忧郁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科里继续往下说:“你弟弟查尔斯在拉斯维加斯的桑那都大酒店欠下五万多美元的债,他还欠了其他酒店25万多美元。现在我就说清楚,我的酒店决不会逼他还赊欠筹码的债,因为他是个非常好的顾客,一个非常好的人,其他赌场可能就不会对他这么客气了。当然,如果你利用你的后台,他们也无法逼他还债,我知道你的后台很硬,但是这样一来,你就欠了你的后台的人情,而且最终你还人情债时所花的代价就比我要求帮的小忙要大得多。”

  埃里·汉姆希叹了口气,然后用他那柔和而又有力的声音问道:“我弟弟是个好赌徒吗?”

  “并不怎么样,”科里说,“但赌技如何其实没有多大差别,人人都会输钱的。”

  汉姆希又叹了口气说:“他在生意上也不怎么样!我准备给他钱让他退出,这样我就可以一劳永逸地摆脱他了。我必须解雇自己的亲弟弟。他现在除了嫖和赌,什么都不会干。他年轻时可是个了不起的推销员,可以说是最棒的,只是现在年纪大了,而且对做生意不感兴趣。我不知道我能否帮他的忙,但我是肯定不会帮他还赌债的。我没有赌的爱好,凭什么要我来为他的爱好还债?”

  “我并没有要求你替他还债,”科里解释道,“我所能做的是:我们酒店准备把他在其他赌场的赊购筹码的表格全买下来,这样除非他来我们赌场赌并且赢了钱,否则他就不必偿还这笔债。当然,我们不再让他赊购筹码,我也会采取必要措施,不让其他赌场再让他赊购筹码,这样做的好处是他就只能够用现金购买筹码来赌,也就不会输得太惨了。这是我们给他的特别优惠,就像我们容许人们赊购筹码是出于特别优惠一样,我可以承担起保护他的责任。”

  汉姆希仍然在密切地注视着他,一边问:“但是我弟弟仍然会沉迷赌博?”

  “你永远也劝阻不了他去赌的,”科里简单地回答道,“像他这样好赌的人多的是,但像你这样不好赌的人却很少。好赌是因为现实生活不再令他感到激动,也可以说他已经感到厌倦了,这是很普遍的现象。”

  埃里·汉姆希点点头,用他那水牛般的脑袋权衡了一会儿利弊,然后对科里说:“这对你来说可真是一桩不坏的交易。你自己刚才也说过,没有人能够追回我弟弟欠的债,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你也就没有损失什么东西。当我那愚蠢的弟弟怀揣几万美元去你的赌场时,就全被你赢了过去。这样看来,你又赚了,不是这样吗?”

  科里小心翼翼地说:“还有另外一点:你弟弟还会由于签名赊欠筹码而欠下更多的钱,当他欠的钱达到一定数量,使得某些人值得去催讨或者值得下力气去催讨时,有谁能估计一个人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请相信刚才告诉你的话:你弟弟是离不开拉斯维加斯的,赌瘾已经溶进了他的血液。像他这样的人会从世界的各个角落跑到拉斯维加斯来,而且每年都要来几次。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赌博对他们的吸引力是你我都无法理解的。请记住,我得把他赊欠筹码的表格都买下来,这可是得花大价钱的。”其实当他说这话时,自己心中也没有底,还不知道如何才能说服郭鲁尼伏特接受这个建议,但如今他非这么说不可,至于能否兑现,那就待以后再去伤脑筋吧!

  “你要我帮什么忙?”埃里终于用同样柔和而有力的声音提出了这个问题,这是一种属于圣人的声音,似乎会给人们带来精神上的安宁,但如今这声音给科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且第一次对自己的这一招是否灵验感到担心。

  科里说:“你的儿子保尔作证指控我的朋友墨林。你还记得墨林吗?你曾经许诺让他的余生都过上幸福的日子。”科里的声音渐渐强硬起来,他对这个人所显示出来的力量感到不快。他知道,这个人的力量来自于他那积累了半生,已经富甲天下的财产;来自于他在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上,能够从穷鬼变成富翁的诀窍;来自于虽然有一个愚蠢弟弟的拖累,仍然在人生的道路上成功拼搏的干劲。

  埃里·汉姆希对科里这句挖苦他的话完全无动于衷,他甚至连微笑都没有,只是一味地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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