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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维丽的轻微的鼾声并不妨碍我的思绪,她要照料孩子和我,一大堆家务,真够她操心的,总是上床后就很快进入梦乡,奇怪的是比她更疲劳的我却常常三更半夜仍辗转难眠。过去,我往往会爬起来,躲到厨房里写小说,饿了就自己煮点东西吃,一直干到早上三四点才回到床上去。现在不写小说了,无事可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模糊地感到也许我应该重新笔耕。毕竟有钱有时间了,但我始终没有动笔,如今的生活太多内容,太激动人心了,开车、交际、交易,甚至像花花公子一样开始在一些蠢事上花钱……

  最成问题的是如何妥善存放那些现款,长期放在家里总不是万全之计。我想到求哥哥阿迪帮我把它们存入银行,他肯定不会拒绝我,但我开不了这个口——他是个从来没有为自己或妻子、孩子干过任何亏心事的完人,看到这么一大笔钱,准会问我是从哪里弄来的,而我只能把真相告诉他,虽然他依然会帮我,却从此将对我另眼相看,这个我可受不了。有些事倘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后果就会不堪设想,找阿迪帮这个忙就属于这一种类型。

  有一种兄弟也是不能把钱托付给他的,那是因为他可能把钱吞掉,想到这里我突然记起了科里。科里一定知道存放这些钱的最佳方案,这是他的特长。等下次他来纽约的时候,我可得好好向他请教,以便尽快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我有预感,财源将会越来越势不可当地向我滚滚而来。

  第二个星期,我轻而易举地把杰拉米安插进预备役部队,希勒先生为了表示谢意,邀请我到他的车行去,为我的那辆蓝绿色的多济更换四个全新的车轮子。我自然以为他的此举是出于感谢之心,因而对他真是感谢到了有点歉意的程度,却居然忘记了他是个精明强干的商人!

  机械师给我更换新车轮时,希勒先生在他的办公室里又给了我一个新课题。

  他先是和以往一样眉开眼笑地说了些让我听了非常舒服的话,诸如何等聪明可靠,和我打交道何等愉快称心等等,还说如果我将来不在政府部门供职时他会为我谋到一份好工作,云云。这些恭维话使我飘飘然,在生活中我很少得到表扬,大多数赞誉话都是来自阿迪,还有就是一些不知名的书评者,现在我猜不透他到底准备说些什么。

  “我有个朋友非常需要你的帮助,”希勒先生终于转到正题上,“他有个儿子迫切要求参加预备役部队。”

  “没问题,让那个小伙子来见我,别忘了叫他提你的名字。”

  “麻烦的是这个年轻人已经收到了入伍通知书。”希勒先生眼也不眨地瞅着我说。

  我耸耸肩说:“算他倒霉,告诉他的家人,两年后再和他团圆吧。”

  希勒先生和颜悦色地说:“你肯定像你这么绝顶聪明的年轻人也想不出高招来帮他一把了吗?酬劳很高,他父亲是个重要的人物。”

  “毫无办法,”我斩钉截铁地说,“军队的条令非常明确,任何人只要收到了入伍通知书就不能再参加预备役部队。华盛顿的那些人还不至于傻到连这也不清楚的程度,要不然谁都会等接到入伍通知书后才参加预备役。”

  希勒先生仍坚持道:“这个人想见见你,他愿意为儿子付出一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见我也没用,我帮不了他。”我说。

  希勒先生向我的身边靠了靠,用一种近似恳求的口吻说:“看在我的份上,去见见这个人,行吗?”

  我明白希勒先生的意思——即使我仅仅是去见见这个人,即使我不帮这个人的什么忙,只要我去了,在这个人的眼中希勒先生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大恩人了。那么,看在这四个全新的车轮的分上,我不妨花半小时去会会这个大阔佬。

  “好吧!”我答应了他。

  希勒先生立刻写了张纸条交给我,我看了一眼,名字是“埃里·汉姆希”,还有个电话号码。我记得这个名字,埃里·汉姆希是服装工业界的巨子,和工会有摩擦,与镇压暴动有牵连,同时又是市里面的一个光彩炫目的显赫人物,有政客为他撑腰,而且是慈善机构的顶梁柱,等等。既然他是一个大人物,为什么还要找我来帮他的忙?我向希勒先生提出了这个疑问。

  希勒先生解释道:“这正是他的精明之处。他是西班牙裔的犹太人,是犹太人中的精英分子。在他们的身上有意大利人、西班牙人以及阿拉伯人的血统,这种混血使他们除了精明还练成了真正的杀手。他不想让儿子成为某个政客的人质来向他索取高价,说实话,向你求助要便宜得多也安全得多。此外,我告诉他你是个好人,绝对忠厚,现在你是唯一能帮他的人。那些大人物对入伍通知书之类的事不敢越雷池半步,这类事情实在太敏感了,政客们躲都躲不及呢!”

  我想起了那个到过我办公室的国会议员,他算是有胆量的人,也许是因为他的政治前程已经快到终点了,所以他才毫不在乎。希勒先生正在密切地注视着我。

  “别误会,”他和我眼光相碰的时候赶紧说,“我也是犹太人。我只是提醒你和西班牙裔犹太人打交道时得提防着点,否则他们会占上风的。当你去见他们时,要动动脑子。”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关切地问:“你不是犹太人吧?”

  “我不知道。”我说。我想起了当年做孤儿的情景,真是条可怜虫,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才不会在乎是否犹太人或黑人呢。

  第二天,我打电话到埃里·汉姆希的办公室找他——我的这些顾客的父亲全像那些已婚男人搞婚外恋似的,只把他们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给我,却要了我家的电话号码以便有事时可以马上联系。我已在家里接到过不少这类的电话,引起了维丽的好奇心,只好又编造些赌博上的事或者杂志社谈工作之类的谎话来搪塞她。

  汉姆希请我在午餐时间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我去了。他的办公室设置在第七大街的一个服装中心的大楼里面,离军部大楼仅十分钟的路程。要我走过去也无所谓,特别是在春风中散散步还挺写意。

  在服装中心,我不断给那些挂满了衣服的手推车让路,这些推车工人为了微薄的工资干重活还显得心满意足,而我只做些轻松的文读工作就拿数百美元仍怨天尤人。他们中的大多数是黑人,他们为什么不像人们所以为的那样去外面打家劫舍?如果他们受过教育,就完全可以和我一样去混钱而且不伤害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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