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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吉里亚诺决定复活节期间回家看看。皮西奥塔对此竭力反对,他说警察可能会设下陷阱的。西西里的复活节是土匪们传统的死亡之日。警察深知,浓厚的家族观念一定会让土匪们偷偷溜下山来看望他们的亲人的。然而,吉里亚诺的密探送来情报称,指挥官本人将回大陆探亲,贝拉姆波兵营有一半警察被准假去巴勒莫欢度节日。吉里亚诺决定,为了保证安全,多带几个人去。复活节前一周的礼拜六,他悄悄回到了蒙特莱普。

  几天前就捎话说要回来看看,他母亲为他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当天晚上,他就睡在他童年睡过的床上过夜。第二天早上,他母亲要去参加晨祷,吉里亚诺便陪她去了教堂。这次他带了六个保镖,他们也顺便回镇看望家人,但有言在先,吉里亚诺到那儿,他们必须跟随左右。

  他和母亲从教堂出来时,他的六个保镖以及皮西奥塔正在等他。阿斯帕纽的脸气得发白,他说:“图里,你已被人出卖了。指挥官又从巴勒莫多带了20人回来抓你了。他们包围了你的家,以为你在家里呢。”

  猛然间,吉里亚诺对自己的莽撞和愚蠢感到一阵悔恨,他暗下决心,今后绝不能再草率行事了。倒不是因为指挥官和20名警察会把他抓住——即使他在家里,他们也抓不到他,他的保镖会从暗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然后,肯定有一场血战——而是因为那样一来就完全破坏了他复活节回家的情绪。耶稣复活的日子不应该是打破宁静的日子。

  吉里亚诺吻别了母亲,告诉她回家后向警察坦白承认她和儿子在教堂分了手。这样他们就无法指控她。他让她不必担心,他的手下人枪多弹足,很容易就能脱身,甚至根本打不起来。这些武装警察是不敢尾追他们进山的。

  警察连看也没看到,吉里亚诺和手下人就悄悄撤走了。当天晚上,在山中营地,吉里亚诺问度西奥塔这是怎么回事。指挥官怎么知道他要回家的?谁是告密者?一定要尽一切力量查清情况。“阿斯帕纽,这就是你的特殊任务了,”他说,“有一个告密者,就会有更多。不管花多长时间,花多少钱,你一定要查出来。”

  皮西奥塔从小就不喜欢蒙特莱普镇那位小丑似的理发师。弗里塞拉是那种凭自己心情给别人理发的理发师之一。有时理得相当时髦;有时给你恶作剧,理得怪模怪样;还有时给理个土得掉渣的农民发型。他给别人理的发型不断变换,并因此自诩是个艺术家。他对地位比他高的人十分热乎,对地位相当的人却摆出一副屈尊的架势。他喜欢用特别恶毒的西西里方式——这是西西里不太好的方面之一——来捉弄孩子,他好用理发剪夹小孩的耳朵,有时还故意把他们的头发剪得特别短,让他的脑袋光秃秃的,像个圆球一样。因此,皮西奥塔幸灾乐祸地向吉里亚诺报告,理发师弗里塞拉是警方的密探,他破坏了神圣的保密禁规。显而易见,复活节那天指挥官发动袭击并不是漫无目的偶然行动,他肯定得到了图里回家的情报。图里只提前24小时捎信回家,他又是如何这么迅速地得到情报的呢?

  皮西奥塔利用村中的内线摸清了指挥官24小时之中的一切活动。因为只有吉里亚诺的父母知道吉里亚诺回家的消息,他又漫不经心地问了问他们,看他们是否无意中走漏了风声。

  玛丽亚·隆巴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她告诉他说:“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连邻居们都没告诉。我在家里做饭,好让图里吃上一顿复活节大席。”

  可是在儿子回来的那天早上,吉里亚诺的父亲曾到理发师弗里塞拉那儿去过。老人有点爱面子,儿子难得回蒙特莱普家中来看看,他想让自己显得精神点。弗里塞拉给他理发刮脸,又像往常一样开起了玩笑:“先生是不是要去巴勒莫与某位年轻姑娘见面呀?是不是要接待罗马来宾呀?”他弗里塞拉会把吉里亚诺先生打扮得漂漂亮亮,完全可以接待一位“国王”。皮西奥塔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吉里亚诺的父亲面带诡秘的微笑,支支吾吾地说,一个人为了让自己满意,即使没什么事也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绅士一样,一想到儿子远近闻名,人称“蒙特莱普之王”,他不禁有点飘飘然了。也许以前老人也来过理发店,理发师了解到就在同一天吉里亚诺曾回过家,这样两下一合计,他心中便明白了八九分。

  指挥官洛克菲洛每天早上要到理发店去刮脸。在一般交谈中理发师似乎不可能向这位警察透露情报,不过皮西奥塔对此却坚信不疑。他派出密探整天在理发店四周转悠,和弗里塞拉一起在理发师放在店门口街上的小桌上打牌。他们还一起喝酒,谈论政治,大声笑骂路过的朋友。

  经过几个星期时间,皮西奥塔的密探搜集到更多的情况:每当弗里塞拉为指挥官理发刮脸时,他总爱吹吹口哨,而且总是吹他最喜欢的那首歌剧中的咏叹调,有时或者打开他那椭圆形的大收音机,收听罗马电台播放的歌剧录音;而且总会有那么一会儿功夫他要把头凑到指挥官耳边低声说点什么。如果你不起疑心的话,会认为这只不过是理发师为了讨好中顾而作出的谦恭之态。可是有一次,皮西奥塔的一位密探看到指挥官付了一大叠里拉的服务费,钱是叠着的,理发师把它放进自外套里面马夹的特制袋中。这位密探和一个同伴进去逼他把钱拿出来看看,一共有一万里拉。理发师一口咬定说这是过去好几个月时间的服务费,密探装作信以为真的样子。

  在山中宿营地里,皮西奥塔当着特拉诺瓦,帕萨坦波和西尔威斯特罗下士的面,把了解到的情况向吉里亚诺作了汇报。吉里亚诺听完之后,来到一处能俯瞰蒙特莱普的山崖边,双眼紧紧盯着下面的小镇。

  自从吉里亚诺记事时起,弗里塞拉就是这个小镇的一分子。小时候为了行坚信礼他曾去弗里塞拉那里理过发,理发师还送他一枚小银币作为礼物。他也认识理发师的妻子和儿子。每次在街上遇见他,理发师总是大声和他开玩笑,并且总要问起他的父母。

  可是现在,弗里塞拉破坏了这神圣的保密禁规,向敌人出卖秘密,成了警方收买的奸细。他怎么这么蠢呢?而他吉里亚诺现在又该如何处置他呢?激战中打死警察是一回事,而冷静地处死一位叔伯长辈完全是另一回事。21岁的吉里亚诺第一次感到难以下狠心。

  吉里亚诺转身对大家说:“从我小时候起,弗里塞拉就认识我了,阿斯帕纽,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他还给我柠檬冰块吃呢,也许他只是跟指挥官聊聊而已,不是真的告密,这和我们告诉他我要回镇的消息,然后他去向警方报告不同,也许他只不过是猜猜而已,而指挥官又给他钱了,他就收下了。有人给钱,谁会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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