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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没关系,”克罗斯说,“我们可以穿着裤衩游泳。”这所房子地处偏僻,有参天大树遮挡,四周还有树篱环绕。

  “我们可以光着屁股游,”皮皮说,“除了直升机上的人,谁也不会看到,而那些人紧盯不放的是在各自的马利布别墅外边晒日光浴的女人。”

  他俩一起游泳,晒日光浴,消磨了几个小时,随后吃了一顿由六人小组中的一个人掌勺做的饭菜。菜有两道,一道是牛排,在日光浴阳台的烤架上烧烤而成,另一道是芝麻菜莴苣沙拉。那六个人喝红葡萄酒佐餐,克罗斯只喝了杯苏打水。他注意到他们吃喝起来很有节制。

  饭后,皮皮带着克罗斯,开着偷来的小车去侦察情况。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家西式的餐馆和咖啡店,沿太平洋沿岸公路开车走较长的距离才能到,他们在那里可以找到西奥。监视报告表明,每个星期三的晚上,西奥开车回奥克斯纳德的家时,总习惯于午夜时分在太平洋公路餐馆稍做停留,喝点咖啡,吃点熏火腿和鸡蛋,凌晨1点再重新上路。这天晚上,由两人组成的监视小组跟踪西奥,西奥一上路,他们就打电话向皮皮汇报。

  回到房子后,皮皮又把行动计划向六人小组的成员布置了一遍。这六个人将分乘三辆小车。一辆车为他们做先导,另一辆断后,还有一辆停在餐馆的停车场里,做应急之用。

  克罗斯和皮皮坐在日光浴阳台上,等着监视小组来电话。车道上停着五辆车,全是黑色,月光下活像五只大臭虫。从聚居区来的六个人继续玩着纸牌,用硬币做赌注:5分、1角和2角5分的。11点30分,电话铃终于响了;西奥正在从布伦特伍德到餐馆的路上。那六个人钻进三辆车,开到预先指定的位置上去。皮皮和克罗斯钻进那辆偷来的车,等了一刻钟才出发。克罗斯上衣口袋里揣着一只小手枪,没有装销音器,但开枪时这种手枪只发出轻微而尖利的啪的一声;皮皮带了一枝枪声很大的格洛克手枪。自从他唯一一次因涉嫌谋杀被逮捕以来,皮皮就不曾用过销音器。

  车由皮皮驾驶。行动计划安排得周密细致。行动小组的成员不许进入餐馆。侦探会向雇员询问所有顾客的情况。监视小组已经汇报了西奥的穿着打扮,他开的小汽车及车牌号。幸运的是,西奥的车是火一样的红颜色,是一辆便宜的福特车,在这个梅塞德斯和波斯切斯轿车比比皆是的地方,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皮皮和克罗斯到达餐馆的停车场时,他们看到西奥的车已经停在那里了。皮皮把自己的车挨着西奥的车停下。然后他关了车灯,熄了发动机,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他们的视线越过太平洋沿岸公路,看到晶光闪闪的洋面上散着一条一条的金链,原来是月光在作怪。他们注意到行动小组的一辆车已经停在了停车场的另一端。他们心中有数,另外两辆车一定已经停在了公路的某个地方,随时准备拦截任何追踪的车辆,解决任何可能发生的问题,护送他们安全返回那所房子。

  克罗斯看了看表。12点30分。他们还得等—刻钟。突然,皮皮拍了一下克罗斯的肩膀。“他提前出来了,”他说,“开始行动!”

  克罗斯看到一个人影从餐馆里冒了起来,映现在大门口的灯光里。让克罗斯惊讶的是,这个人长着一副孩子般的身材,矮小瘦弱,脸色苍白,面容清瘦,头发鬈曲,乱蓬蓬地堆在头上。西奥整个看起来不堪一击,根本不像是谋害人命的凶手。

  接下来的事出乎皮皮和克罗斯的意料。西奥没有走到他的车子那里去,他一边躲闪着来往的车辆,一边穿过太平洋沿岸公路。到了公路的那一端,西奥又继续往公共海滩溜达,一直走到海滩的尽头,脚下碧波荡漾。他站在那里,凝神望着大洋,遥远的海天一线的地方悬挂着金黄的月亮。过了一会,他转身往回走,穿过公路进入停车场。海浪淹到他的脚了,那双时髦的靴子上沾着一大片水。

  克罗斯缓缓地跨出小车。西奥几乎与他撞了个满怀。克罗斯让西奥走过去,很有礼貌地微笑着等他上了车。西奥一坐到车里,克罗斯就拔出了枪。西奥正准备开动点火装置,车窗是摇下来的,他察觉到克罗斯的影子,不由得抬眼往外看。就在这一刻,克罗斯开了枪,他和西奥正好四目相对。子弹打进西奥的脸庞时,他僵住了,鲜血立刻流满了整张脸,他的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克罗斯拉开西奥的车门,朝西奥的头部又开了两枪。血流如注,溅到了克罗斯脸上。紧接着,他又把一袋毒品扔到西奥的车里,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克罗斯刚一开枪,皮皮就启动了发动机。这时,皮皮打开车门,克罗斯跳了进去。按计划克罗斯没有扔掉手枪。那会使这起事件看起来像是有预谋的凶杀,而不是毒品交易者的内讧。

  皮皮把车开出了停车场,给他和克罗斯做掩护的那辆车跟在后面。两辆打头的车也已就位,5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那所房子。10分钟后,皮皮和克罗斯已经坐到了皮皮的车里,往拉斯维加斯驶去。行动小组将处理掉偷来的车和那把手枪。他们开过那座餐馆时,那里还没有任何警察活动的迹象。西奥的尸体显然还没有被发现。皮皮打开车里的收音机,听着新闻。也没有任何有关的报道。“无可挑剔,”皮皮说,“计划得当,事情就会做得完美无缺。”

  他们到达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太阳正在升起,周围的沙漠成了一片蒙蒙的红色的海洋。克罗斯永远也忘不了这次长途驱车的经历,穿过沙漠,穿过黑暗,穿过无垠的月光,然后就看见了初升的太阳,过了一会,又看见了拉斯维加斯街道两旁闪烁的霓虹灯,如同灯塔,昭示着安全,昭示着从噩梦中醒来。拉斯维加斯从来就没有黑暗的夜晚。

  差不多在这个时刻,西奥的尸体被发现了,在惨白的晨曦中他的脸看上去极端可怕。宣传媒体的报道都紧紧围绕西奥携有价值50万美元的可卡因这一事实。显而易见,这是一桩由毒品交易引发的凶杀案。州长没有任何嫌疑。

  从这一事件中,克罗斯领悟到了许多东西。他栽赃于西奥的毒品只值1万美元,但是警察当局声称其价值高达50万。州长向西奥的家人表示慰问,因此被大加夸赞。一个星期后,这桩凶杀案就从媒体宣传中销声匿迹了。

  皮皮和克罗斯被召往东部,去面见乔治。乔治称赞他们两个这次行动干得机智,干得漂亮,但只字未提应该把凶杀做成意外事故。通过这次会晤,克罗斯意识到,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已经给予他家族铁榔头的礼遇。最重要的证据就是,克罗斯从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在拉斯维加斯赌场的合法和非法收入中得到一份提成。这就表明,克罗斯现在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正式成员,将奉命执行特殊的任务,并按任务的风险程度获得一定的奖励。

  格罗内韦尔特也得到了报偿。沃尔特·韦文当选参议员之后,来到华厦大酒店度周末。格罗内韦尔特安排他住在一座别墅里,并亲自前去祝贺他选举获胜。

  韦文参议员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状态。他又开始赌博、赢钱,又开始跟华厦大酒店的歌舞女郎一起吃便饭。他似乎已经彻底振作了精神,对先前的那场危机只提过一次。他告诉格罗内韦尔特:“艾尔弗雷德,我欠你一张空白支票。”

  格罗内韦尔特微笑着说:“谁也难以做到把空白支票揣在腰包里,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

  格罗内韦尔特并不需要参议员用支票还债。他想和参议员维持一种持久的友谊,永远也不会终结。

  随后的五年里,克罗斯成了赌博业的行家里手,经营附带赌场的酒店也颇有一手。他当上了格罗内韦尔特的助手,但主要的工作仍是协助父亲皮皮,不仅经营将归属他名下的收款公司,而且还成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二号铁榔头。

  25岁时,克罗斯成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小榔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他对自己的工作没有任何热忱。他的目标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就像一堆软肉,包在脆弱的皮囊里,里层的骨架轮廓突兀,像他小时候随父亲一起猎获的野兽。他也担心会出事,但只是在脑海里想想而已,并没有多少实实在在的忧虑。在他生活较为平静的时候,偶尔在清晨醒来,会感到隐隐的心悸,仿佛刚做过一个可怕的噩梦。他有时情绪低落,便会想起妹妹和母亲,想起小时候一幕幕的情景,想起家庭破裂后他去看望母亲和妹妹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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