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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海莲抬起头来说:“他出去好长时间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莫斯卡去拿刚取来的那瓶啤酒,说:“压根不喝一点吗?”两位大人都摇摇头,他靠窗户站着说:“我估计利奥打算在那儿过周末,看个究竟,不然他昨天就该回来的。”

  海莲将书合起来,放在桌上对桑德斯太太说:“看完了,写得挺好。”

  桑德斯太太说:“我寝室里还有你没看过的书呢,你自己去取。”

  “今晚不看了,”海莲说;她向窗户走去,站在莫斯卡身边,一只胳膊搂住莫斯卡的腰,他们俩面朝窗外,窗外一片漆黑,微风拂面,带来一阵树木的清新气味。他们能够嗅出菜园子里蔬菜的清香和流动着的河水的清凉;夏夜的空气中夹杂着许多废墟中的腐败气味。一轮圆月遮蔽在云层底下;莫斯卡在他周围寂静的黑暗之中听得见德国人的声音——从附近楼房里传来的笑声。收音机中传出不来梅电台播放的轻柔的琴弦乐。这时,一个想去地下餐厅或俱乐部与埃迪、沃尔夫一起掷银子、喝酒的念头幽然而生。

  “欧哟,你喝那么多啤酒,”海莲说,“我希望你能自己去上床睡觉。”

  莫斯卡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别耽心。一切正常。”

  海莲依偎着莫斯卡说:“今晚我感觉挺好,”他说,“你明白我想什么吗?”她把声音压得很低,不想让桑德斯太太听见。

  “你想什么?”莫斯卡问,海莲只是笑,抬起脖子去吻莫斯卡。

  “你自信一切都正常了吗?”他说得象海莲的声音那样低。“只有一个月。”埃迪叮嘱他应当等两个月。

  “现在没问题。”她说,“别担心,今天夜晚,我觉得很美妙,简直象个家庭老太太,我们一块儿生活,啊,似乎有好多好多年了。”

  他们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倾听着城市之夜的窃窃私语,尔后,莫斯卡转向桑德斯太太说:“晚安。”他开了起居室的门让海莲把摇车推进卧室。他跟在海莲后面,查看一下通往公寓厅堂的门是否锁好。

  18

  莫斯卡坐在一所白色高大楼房的阴影里,这座楼已被强占用作农村俱乐部了,眼前是弓箭靶场,上面树着带有红蓝圆圈的靶子。海莲坐在他身旁的一把低矮舒适的椅子上。在开阔的草坪上,一些美国大兵及他们的妻子守着摇车里的孩子坐着,共度这美好的时光。

  星期日傍晚的宁静气氛笼罩着周围的一切,今天的夜色来得比以往都要快,莫斯卡寻思着,秋季快到了,今年的秋季似乎来得也早些。绿色的草坪上遍缀着一片一片的褐色,遮蔽住高尔夫球场高大的榆树,给树叶也染上了红色。

  他看见埃迪·卡辛绕过那些弓箭手朝着他们走来。埃迪坐在草地上,拍打着海莲的脚说:“喂,宝贝。”海莲对他笑笑,继续看着那份《星条旗》报,一边蠕动着嘴唇在默默地说着什么。

  “我收到了我老婆来的信,”埃迪;卡辛说。“她还没动身到这儿来,”他停了片刻,“写的是诀别词,”他说,脸上呈现出苦笑。“她要和她的老板结婚了。我说过:她正等着她的老板去日她呢,沃尔特。后来我什么都不知了。仅仅是直观感觉。沃尔特,你对那种事的直观感觉怎么样?”

  莫斯卡看得出埃迪真的要变成一个酒鬼了,“真该死,埃迪,你并不是一个关心家庭的人。”

  “可能”,埃迫·卡辛说。“我可以试一试。”他指指摇车,那车辉映在绿色地毯般的青草坪中,而草坪从摇车中望去,似乎又象蓝色的羊毛毡,多么美妙的协调。“你也不是个关心家庭的人,可你在试着去做。”

  莫斯卡笑了,“我在学着去做。”他说。

  他们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今天晚上去地下餐厅,怎么样?”埃迪问道。

  “甭去,”莫斯卡说。“我们家里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到家里吃晚饭呢?”

  “我得不停地转移,”埃迪站起来,“我不能整夜都坐在你家里。”他跟着步离开原地,在弓箭手和靶子之间徘徊着。

  莫斯卡仰面枕卧在海莲的腿上,忽然抬起头,脸朝着残阳微弱的光,想起了他忘记问埃迪关于他们的结婚证的事,他似乎觉得现在早该办好了。

  莫斯卡想要回家一趟,想要带着妻子,孩子去母亲那儿,格洛丽亚已经结婚了,这样就没什么要操心的了。尽管现在回家一趟比以前容易得多,但突然归来毕竞会使他们感到意外的。

  看着弓箭手吃力地拉弓和那飞出弦的箭,莫斯卡记起了一件事:后方的一个农舍里住着一位年龄稍大的美国兵,他的农田被用作为预备兵放映电影的地方了,作柴禾的木头都被推起来当板凳。莫斯卡估计:这位老兵接近四十岁,他抱起他要照料的三个法国孩子中的那个六岁的男孩,将他夹在两腿之间,细心地给他梳理蓬乱、缠结在一起的头发,从一侧分开,松了松前部,梳成一个个波浪形,梳好一个,再依次给另外两个梳理。一个是女孩,一个是男孩。他也是同样耐心地、轻轻地、动作娴熟地给他们梳理,待给他们三个都梳好之后,每人发给一块巧克力糖,接着拿起靠在墙上的枪,将它置于两腿间,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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