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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咱们想一想,”埃迪说,“你可以估计三个月,可就怕你结婚三十天后,你就会回美国,难道你打算把非法获得的这一切都抛弃掉?”

  莫斯卡默想了一下,说,“我想我可以先得到结婚证,把举行婚礼的时间拖一拖,这些都得定下来,有备无患。”

  “这都是可以办到的,”埃迪说,“总有一天你得回去。特别是眼下,米德尔顿一家都不在这儿,你连你一家老小的饭都不会做。”他盯了莫斯卡一眼,“你真的想去搞结婚证,沃尔特,你准备回美国吗?”

  莫斯卡转问利奥,“你呢?你是否拿定车意了,是去美国,还是去巴勒斯坦?”

  “我暂时在这儿挺好,”利奥想起了教授,又说,“不过我也得很快作出决定。”

  “你应当与我一起回国,”莫斯卡说,“在你没有住处之前,你可以同我和海莲住在一起,当然,你要看我是否能找到一个住处。”

  埃迪好奇地问道,“回到美国你能干什么?”

  “我不知道,”莫斯卡说。“我想我可以上大学。我从高中到部队当兵,还是个傻孩子。”他对埃迪和利奥笑着说,“你们不会那样想,可我在学校一直是优等生。后来我入伍了,你都清楚,埃迪,我们在军队里当兵的时候,我一说起这件事,你就要踢我的蛋子。无论如何我想再深造深造。”他停顿一下,琢磨着如何措词。”有时,我想激烈地反对我周围的一切,但我不知道究竟针对什么,象现在这样,我脾气直得拐不过弯来,我想做一件事,可是不允许呀。至于我的个人问题,我不能和一个德国人结婚,我不明白为什么部队管得那么紧。我不会对德国人说假话,恐怕这对我也没好处。好了,不提它了。”他举杯又喝了一口酒。

  “我小的时候认为普天之下都是好人。当时我有明确的见解,可现在我都忘记了。那时,我和街上的小孩打架,我总把自己当成电影里的英雄。决不再打跌倒或失利的对手。真是个傻瓜,不过那都不真实。现在看来,我参军之前的那段生活缺乏真实感。就象你决不承认战争会就此了结一样。你认为你还会去日本,而后美国会再找其它国家打仗,也许就是俄国人吧,接下去也许找火星人。就这么没完没了,你永远回不了家。现在我第一次认为,这种局面结束了,无论如何我得回到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中去。回国以后,就以上学为起点。”

  利奥和埃迪感到有些尴尬。莫斯卡第一次向他们倾诉他的衷肠,莫斯卡黑瘦,近乎凶神恶煞般的脸上流露出稚气的真情,他们俩为之大吃一惊。利奥说,“别担心,沃尔特,你一旦领你的老婆孩子正经过日子的时候,一切都会顺利的。”

  “你懂什么?”埃迪苛刻地说,言语中带有醉酒时的激怒。“蹲了八年的集中营没有接触过女人,你懂什么?”

  “我只懂一件事,你永远不会离开这儿。”利奥说话坦然中带有视蔑,这一棒把埃迪打懵了。

  “你是对的,”他说,“不对才真见鬼呢。我又一次给我老婆写信,要她一定来,把孩子也带来,她不来我也决不离开这块该死的大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可她现在正启程到她老板那儿去,她认为我不知道这事,其实从头到尾我都了如指掌。

  利奥对莫斯卡说,“或许我能与你一道去,谁知道那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我不能永远在这里呆下去。也许我们把在黑市赚得的利钱投进去可以做生意,你还可以上你的学,你看怎么样?”

  “那当然好,”埃迪接过来说。“和利奥合伙做生意你不会亏本的,沃尔特。”埃迪对他们俩笑着,并发现他们没有一个听懂了他的话,也许压根就没听见。这大概是因为他酒喝多了,说话时,舌头根发硬;也许因为他们一直信赖他,对他放心。要是往不适当的地方想,他会感到羞辱。”你们俩都在做梦,“说罢便意识到自己因为他们俩合在一起作计划而把他闪在一旁而生气了。然而想到反正他不会离开这里,并没带任何恶意。转而他又感到应当给予他们应有的关心。拿利奥来说,他不了解社会的真实情况;而莫斯卡呢?他不该介入他所卷入的那种没完没了的斗争。看上去莫斯卡的黑黝黝的脸上流露出漠不关心,盛气凌人的神情,然而,却潜藏着他一意孤行,挺而走险的孤傲。他感觉到酒醉后全身痛苦。使利奥和莫斯卡吃惊的是,他竟然头伏在案上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酣然睡去。

  17

  沃尔夫拖着他矮胖的身体安详地步入地下室,疲倦地长舒了一口气。在这里可以避开盛夏烈日的蒸晒,真够庆幸的。他的确累了。近来,他要赶着做完一个月的假期中所积累的大量的活计。假期里,他带着妻子到巴伐利亚他姐姐家中,这是他去美国之前的最后一次出访。此刻,他照直往厨房走去,厄休拉正在那里做晚饭呢。“他们得了一个宝贝儿子。”沃尔夫说。

  厄休拉转身惊喜地大声说,“那孩子可爱吗?海莲满意吗?她已经出院了吧?我一定要去看看她。”

  “正巧就在我们离开的那天,”沃尔夫说,“孩子出生得早。现在海莲已经回家呆了三个星期了。”沃尔夫在想,他们几乎彼此不了解,厄休拉反倒为他们高兴。大凡一有人提到生孩子,沃尔夫总是深有感触。他想要自己亲生的孩子,他在急切地等着呢。你可以拿准这么一件事,他会教自己的孩子学会如何照料自己,他们准比邻居的孩子聪明,他们准会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

  “你知道我们的结婚证书批回来没有?”厄休拉问道。

  沃尔夫回答说,“还没从法兰克福回来,”这话是谎话。结婚证书就在空军基地他的办公室里。可这要是让厄休拉知道了,她会执意马上结婚,那么沃尔夫就要在婚后三十天内离开德国。这哪儿成?他是想多留几个月,把几项交易做完。

  厄休拉的父亲在他的背后说话了。“啊,沃尔夫,你终于回家了。刚接到电话,你必须立即与一个名叫霍尼的人联系。”父亲刚从仓库来,带回一支大火腿,拿回家就把它放在厨房的桌子上了。

  他取来一把大雕刻刀,小心地切下不大不小的一块,和土豆一起放进油锅里炸。

  有一件事沃尔夫感到迷惑不解!那老头总是家前屋后地忙乎,好象事事都少不了他似的。他问道:“那个人还说些别的什么没有?”

  “没有,”厄休拉的父亲说,“但他反复强调他所说的那件事很重要。”

  沃尔夫回到自己的卧室,拿过耳机拨电话,当他听到受话人讲话时,他立即辨认出对方是霍尼,并回复说,“我是沃尔夫。”

  霍尼尖细的音调里颇带些激动和娇弱的女人气,他说:“沃尔夫,很好,你电话打得很及时,你一个冬天要找的那个联系人我找到了。”

  “你能肯定吗?”沃尔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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