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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莫斯卡耸了耸肩。“我根本不想再见到那个杂种。你进他屋里去怎么样。利奥?”

  “不,”利奥露齿一笑。“是你从他那儿拿来的吧?还是你去还吧!”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人的住处。那座楼房为私人所为。为了能有更多的房间出租,原来的每套现隔成两家来住。挡风门上有全部房客的名字,包括家里的每一成员和他们的房间号码,莫斯卡掏出那人的身份证对照了一下名字,然后走上二楼。他刚一用劲敲门,门立刻开了。他觉得这德国人已从窗口看到了他,并正等着他敲门呢。这要找的德国人站在门边。他脑袋滚圆,面目虽然严厉但现在经过克制又加上露着光头显得温和多了。莫斯卡被立即让进屋里。

  莫斯卡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晚餐。饭桌放在一个较大的房间里,上面有满满四盘黑糊糊的肉汤。汤里漂着切碎的黑色青菜和白色的大块土豆片。墙的一角铺了张床。远一点的墙边装了个很难看的洗涤槽,槽子上面挂了一帧大幅深绿和棕色色彩的装框油画。他的女人把稀疏的头发往后梳着,正要把两个孩子带进另一房间。但当她转身看见莫斯卡时,她又把孩子放开了。他们全都期待地望着莫斯卡。

  他把蓝色身份证递过去,德国人接着,声音颤抖地问:“是还给我吗?”

  莫斯卡说:“你不必去警察局了。忘掉刚才的事吧。”

  德国人扁平,严厉的脸庞变得苍白。恐惧的消除、白天的顶撞、吉普在他窗前的急刹车,这一切混搅一起就象毒药在他血液里已经散开一样。看到他在不住地哆嗦,他的妻子跑过来把他扶到桌边一把空木椅上坐下。莫斯卡惊慌地问那女人:“怎么了,他怎么了?”

  “没什么,”女人说。她的声音非常微弱,没有一丝情感或生命力。她又有点震颤地说:“我们想你是来把他抓走的。”

  一个孩子由于内心惧怕开始哭叫起来,好像他要五脏俱焚,气力丧失殆尽一样。莫斯卡想去抚慰他,向前走了几步,并掏出一条巧克力。小家伙又给吓了一跳,歇斯底里般地哭喊起来,声音大得震耳欲聋;莫斯卡止住脚步,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女人。她给丈夫端来一小杯杜松子酒。待她男人喝的时候,跑过去打了那孩子一巴掌,然后才把他抱在怀里。孩子不哭了。那男人仍在颤抖。他说:“等等,请等等!”他几乎是跑向食品橱拿了一瓶杜松子酒和一个小茶杯。

  他倒了一杯酒硬塞给莫斯卡。“误会了,确实误会了。我想那些孩子是烦扰您了,我的确不想干预。”莫斯卡却记得他在格洛克大楼前责备孩子时显得非常气愤,而那种气愤只有感到耻辱和罪过时才会有。好象那些孩子的堕落全是因为他的缘故。

  “没有,”莫斯卡说。他想把酒放到桌子上,可那德国人拦着他的胳膊不让他放下。

  似乎要为自己的一生进行辩解,忘了妻儿还在身旁,那德国人兴奋地继续说下去:“我根本不是纳粹分子。当时要不失业就必须入党。所有的印刷工人都参加了组织。但是我仅交党费而已。其他我什么都没于。我绝对不是纳粹分子。喝!酒不错。喝吧!我只在身体不好时才舍得喝它。”莫斯卡喝完酒开门要走。可那德国人又拉住了他,摇着他的手说:“非常感激您的善意,衷心感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的宽厚。我一直都说美国人不错。他们心地善良。我们德国入总算幸运!”他最后又抓住莫斯卡的手,紧张而又感到解脱地对着莫斯卡点头哈腰。

  莫斯卡感到内心有种难以控制的冲动要把他打翻在地,让鲜血从他的秃脑壳里和抽搐着的脸上流出来。莫斯卡随即转过脸去以掩饰脸上所表现出的鄙视和厌恶。

  他却看到了那德国人妻子的脸庞,她正靠在里边房间的褐色门上。脸上只剩了皮包骨。皮肤苍白,头略微向下低着。由于怀里抱着孩子,肩膀向上隆起。她那发灰的眼睛已几乎变成黑色,恰似一潭充满着难忘仇恨的黑水。她的头发与孩子的金黄色相比也似乎变黑了。她碰到莫斯卡的眼光毫不回避,脸也一动不动。

  门刚在身后关上,莫斯卡就听到她对丈夫讲话。声音虽低但很尖刻。到了路上,借助屋里射出的灯光,他能看见她怀里依然抱着孩子正从窗口望着他。

  12

  沃尔夫正在吃德国农民风味的冷餐。他先用便携小刀从一条血红色腊肠上割掉粘糊糊的一大块,然后又把面前的黑长面包切下一块。与他同居的德国姑娘厄休拉和她的父亲再依次切面包割香肠。他们面前各有一听美国啤酒,必要时再从罐头中往小玻璃杯里倒酒。

  “什么时候出去?”厄休拉问他。厄休拉身材矮小,皮肤黝黑,性情刚强。沃尔夫为能使她降服一直洋洋得意。他已申请登记结婚,因此才得以搬来与她在家里同住。当然还有其他打算。

  “一小时后我要在地下餐厅与莫斯卡碰头,”沃尔夫眼看着表答道。这块表是他战后从波兰难民手里抢来的。该死的波兰人,他暗自骂道。

  “我不喜欢那家伙,”厄休拉说:“他没有风度。真不知那姑娘看上了他什么。”

  沃尔夫又割了块香肠取笑说:“同你看上我一样。”

  不出所料,厄休拉发起怒来。“你们这些该死的美国人总以为我们愿为你们效劳。如果你要象那些美国朋友对待情人一样对待我的话,你看我会不会甩你。现在你就给我滚出去!”

  她父亲边啃着硬面包边以调解的语气喊着:“厄休拉,厄休拉。”但他只是出于习惯,实际上心不在焉。

  吃饱饭。沃尔夫走进卧室。他把黑色大公文包塞满了香烟,巧克力和;些雪茄。这些东西都锁在衣橱里,而只有他本人才能打开。正要出去,厄休拉的父亲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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