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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介绍之后,戈登坐在扶手椅上,不在听妻子见那些常套话。他感到达套征用房屋里的异国气氛几乎令人厌烦,整天和这些不会引起你记忆,不会引起你联想的东西打交通,不知道墙上挂的画、室内用的家俱是谁选的,靠那面墙放的钢琴谁弹过。然而,这样一些感情却和他的理智相违背,而且并非今天才有的。早在他参军之前到父母亲那里去时,就有此强烈的感觉。在那所摆满了已故祖先们留下来的家俱的房子里。当他亲吻父母亲那由于北方干燥的气候而干瘦的健壮面颊时,就已经知道;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就象那些去作战的和去兵工厂干活的青年人已经知道在那块荒凉的、风雪交加的土地上只有老年人居住一样,他们的头发和那覆盖着寸草不生的山上的雪一样的白。他卧室里那幅巨大的马克思画像,母亲曾认定是油画,自己也曾以聪明而自豪,对母亲的无知有所轻视。这幅画可能还挂在那里。

  他的妻子把饮料都准备好了,都是些低度酒。因为威士忌是定量供应的,也因为她有时还要用它在黑市兑换些物品用。戈登向利奥问道:“有些战俘被盟国的一次空袭杀害。这件事是不是发生在你呆的那个集中营里?”“是的,”利奥回答说,“我记得是这样的。但我们并没有对此有所怨根,请相信我。”

  “我从报导上得知共产党领袖台尔曼在那次空袭中被杀。你认识他吗?”戈登的声音一度失去平静,音调颤抖。

  “那是一件怪事,”利奥说,”台尔曼是在大家都认为他被杀害的那次空袭发生两天后才被带到集中营的。没多久又被带走了。我们也听到他死的通告,当然,这在我们当中是个笑话。”

  戈登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见过他吗?”

  “没有,”利奥说,“我记得,因为集中营里许多管理战犯的战犯都是共产党人。他们是最早被送进集中营的人,当然都有那份美差。不管怎么说,我听说他们曾设法搞到一些佳肴,甚至酒,计划举行一次宴会欢迎台尔曼。但没有举行成。他总是受到特殊看守。”

  戈登内心悲痛,他庄严地、引以自豪地点了点头。然后暗含怒气地对妻子说:“你看,法西斯的真正敌人是谁?”

  利奥愤愤地说:“那些共产党人都是一些吃喝玩乐的光棍。有这么一个管犯人的犯人,他把几个老人打的死去活来,还以此为乐。他还干了许许多多别的坏事,这些事我当你妻子的面不好说。”

  戈登变得非常生气,以致在他那通常能很好控制住感情的脸上也表露出来了。于是,他的妻子对莫斯卡说:“改天晚上,带上你的情人来吃饭,好吗,利奥也来。”他们谈了些杂七杂八的事,让戈登有时间恢复平静。戈登突然对利奥说:“我肯定那家伙不是共产党。他也许曾经是过,但他不是叛徒就是冒牌货。”

  安和利奥对这席话都笑了起来,但莫斯卡却把他那表情敏感,黑黝黝的脸转向戈登,说:“那家伙在集中营里呆的时间很久了,看在上帝的份上,你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于是,利奥也几乎是以想使人得到安慰的口吻说:“是的。他是那里最老的犯人之一。”

  一个婴儿在楼上房间里开始啼哭。戈登急忙上楼,抱下一个长得挺大的健康男孩,看上去远不止六个月;戈登为他换尿布,洋洋得意地显示自己的本领。

  “他比我强,”安·米德尔顿说,“而且他也喜欢做我肯定不会去做的那种事。”

  “你俩今晚就在这儿玩吧,别去俱乐部了。”戈登说。

  “是呀,”安说,“就在这儿玩吧。”

  “我们可以呆一会儿,”莫斯卡说,“但我们得在十点左右在俱乐部和埃迪·卡辛碰面。他去歌剧院了。”

  安·米德尔顿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他去歌剧院。”

  “再说,”莫斯卡说,“今晚俱乐部有只准男人出席的晚会,晚会上的表演是骇人的,利奥从来也没有去过一次,他不能错过今晚这次机会。

  当戈登和他们一同往门口走去时,他对莫斯卡说:“我们供应卡上的定量供应品从来也没用完过,你需要买什么食品的时候用得着它,就跟我讲一声。”

  戈登锁上门,回到客厅。安对他说:“真太难为情了,你对利奥的粗鲁态度太明显了。”

  戈登知道妻子的这席话是一种严厉的指责。他没有反抗,但却毫不让步地说:“我还是认为那人是个冒牌货。”

  这回他的妻子没有笑。

  柔和的玫瑰色灯光亮了。埃迪·卡辛坐在座位上,身子向前倾。当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指挥走进乐池,用他的指挥棒轻轻一敲乐谱架时、他和人们一起鼓掌。幕拉开了。

  当乐队慢慢地、充满激情地开始演奏时,埃迪·卡辛忘了自己是坐在那所学校的大礼堂里,周围全部是德国人,两名庞然大物似的俄国军官差一点挡住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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