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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很好。还有,作为医师,你有能力将自己的思想分块处理。你以前当医师的时候不止一次这样做过。只考虑自己是个优秀的医师,对佩欣斯·斯坦霍普你已经尽力了。不要考虑别的,集中注意力。”

  克雷格只是点点头,目光从亚历克西斯身上移开。

  “你心里没底,对吧?”

  克雷格摇摇头。他觉得对面四四方方、后现代风格的波士顿市政厅像十字军的城堡,俯视周围的空地。在他看来,这栋令人沮丧的沉闷建筑正是官僚体制的缩影,而他正在这片沼泽里越陷越深。他费力地将目光移开,重新看着他妻子。“这事儿最糟糕的是我觉得很无助。我现在完全依赖保险公司指派给我的律师。我也经历过逆境,都是自己面对。我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再大的困难都能解决。可现在我觉得越是努力,就陷得越深。”

  “我刚才让你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无辜上,这也需要努力。把自己的思想分成不同的区域也需要努力。”亚历克西斯觉得有点讽刺。克雷格刚才描述的,恰恰是大多数人面对疾病,不得不依赖医师时候的感觉。

  克雷格点点头。“我不怕努力。我说了我要尽力打动陪审团。我只想有点别的办法,实实在在的办法。”

  “嗯,我刚想起另外一件事儿。”

  “哦?什么事儿?”

  “我想联系我哥杰克,看看他能不能从纽约过来帮忙。”

  “哦,这倒是个办法,”克雷格有点尖刻。“他不会来的。你们这么多年没怎么接触了。而且,他一直不喜欢我。”

  “我们有三个这么好的女儿,他自己意外失去两个孩子。他跟我们相处有困难也可以理解啊。这对他来说是很痛苦的。”

  “可能吧。可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为什么这么说?他说过不喜欢你吗?”

  克雷格看了亚历克西斯一眼。他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无法脱身。杰克·斯坦普敦确实没明确表示过;只不过克雷格自己一直有这种感觉。

  “我很遗憾你一直觉得杰克不喜欢你。他实际上很崇拜你,他自己亲口对我说的。”

  “真的?”克雷格很意外。他一直觉得杰克对他的评价刚好相反。

  “是的。杰克说他在医学院和做住院医师的时候一直避免和你这样的学生接触。说你这样的学生,布置的书都念完,所有琐碎的事实都知道,随时能大段引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最新一期上的内容。他承认对你这种人又敬又怕,反而产生一种鄙视。不过实际上这种鄙视是对自己的。也就是说,他希望能像你一样对医学那么执着,可惜自己做不到。”

  “这话倒是挺讨喜的。真的。我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可我经过那场中年危机之后,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这么想。而且即使他来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呢?难道让我靠着他的肩膀哭一场吗,这只会让我觉得更糟糕。”

  “杰克现在的工作是法医官,经常跟法庭打交道,代表纽约州法医总署到各地做专家证人。他告诉我他很喜欢作证。他很有创造力,尽管老不用在正事上,而且冒险成瘾。你现在对这案子的前景很悲观,也许他能突发奇想,找出一条生路来。”

  “我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办法。”

  “我也不知道,所以之前我也不敢提这个建议。”

  “哎,他是你哥。这事由你决定。”

  “我再想想吧,”亚历克西斯说着看了看表。“时间不多了。你确定不要吃点什么?”

  “你不说我倒不觉得,这一出了法庭,肚子反而叫起来。我这会儿想来一块三明治。”

  他们站起身来,克雷格紧紧抱住妻子,很长时间不放手。对她的支持,他真的非常感激。这让他对自己案发前的行为更加内疚。她说得对,他确实有能力将自己的思想分块处理。他将自己的职业生活与家庭生活完全分开,太强调职业生活了。他祈祷自己还有机会重新找到两者间的平衡。

  第四章

  麻萨诸塞州,波士顿

  二〇〇六年六月五日,星期一

  下午1:30

  “全体起立,”法庭文书高声叫道。

  法官马文·戴维森穿着黑色长袍,迅速走出内庭。此时,法庭壁钟的指针恰好滑过一点三十分。

  太阳已经走到天顶,有一部分百叶窗已经放下来了,阳光照在六英尺高的橡木护墙板上。隐约可以看到一点城市的轮廓,还有一角蓝天。

  “请坐,”法官落座后,法庭文书高声喊道。

  “你们都吃过午饭了吧,”法官问陪审团。大部分陪审员都点点头。

  “我想也没有人以任何方式讨论过本案吧。”所有陪审员都摇摇头。

  “很好。现在由被告律师做开庭陈词。宾厄姆先生请。”

  伦道夫从容地站起身,走到讲台前,将笔记放好,然后整理了一下深蓝色套装上衣和白衬衫的袖口。他身高六英尺有余,站得笔直,手轻轻扶着讲台边,手指纤长。他头顶上的每一根银发都服服贴贴,梳得一丝不乱。他的领结系得恰到好处,紫色的底上散落着哈佛盾形“真理”徽章。他浑身散发着天生的优雅、纯净,站在破旧的法庭上,如同妓院里的王子。

  克雷格不由自主地被他镇住了,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重新觉得伦道夫与托尼·法萨诺的对比也许是件好事儿。伦道夫给人父亲的感觉,或者说是总统,是外交官。谁会不相信他?可接着克雷格的目光转移到陪审团,从肌肉发达的消防队员看到水管工助理,然后是不走运的小商人,都是满脸厌倦,跟听托尼·法萨诺演讲时完全不一样。还没等伦道夫开口,克雷格这点乐观情绪就像烤盘上的水一样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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