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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第三章

  麻萨诸塞州,波士顿

  二〇〇六年六月五日,星期一

  中午12:05

  几乎所有人都退庭了,亚历克西斯·斯坦普敦·博曼却没有动。她看着自己的丈夫。通往内庭的门一关,克雷格就像个泄气的皮球,瘫软在椅子上。伦道夫靠近他,小声说着什么,一只手搭在克雷格的肩膀上。伦道夫的助手,马克·卡文迪什站在克雷格的另一边,正在整理档案、笔记本电脑和其他杂物,把这些都放进一只开着口的公文包里。亚历克西斯觉得伦道夫正在试图说服克雷格,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打断他们的谈话还是等着。现在,她觉得最好还是等着。她看着原告乔丹·斯坦霍普走过审判区与旁听席之间的分隔栏。他表情平静,举止超然,衣着保守但价值不菲。亚历克西斯看着他一言不发地找到一个与他行为打扮都很相称的年轻女子,两人就像一个豆荚里的两颗豌豆。

  作为医院的心理医师,亚历克西斯出席过很多次庭审,以各种身分作证,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是作为专家证人。根据她的经验,庭审时所有人都会焦虑,特别是她丈夫,现在特别脆弱。这次庭审,是克雷格这两年艰难生活的顶点,案子的结果对他至关重要。多亏她接受过专业训练,懂得凡事要客观,即使涉及感情。她知道克雷格的弱点,也知道他的长处。遗憾的是,她知道在目前这场危机中,弱点即将战胜长处。这是当众考问他的行医素质,如果他输了,她怀疑他能否重整旗鼓。这案子之前,他的生活已经被一场典型的中年危机冲击得七零八落。克雷格首先是一个医师,凡事以病人为先。她从跟他谈恋爱起就明白并接受这一点,甚至还有点崇敬。因为她自己就在一家大医院工作,有很多一手资料。她知道,做一个医师,特别是做一个好医师,是世界上最难、最有挑战性、最需要人坚忍不拔的工作之一。

  问题在于伦道夫私下跟她说,尽管不存在治疗失当,但很有可能这案子会输,至少初审会输。她内心深处知道克雷格肯定不会治疗失当。她旁听了庭审,也知道克雷格总是把病人放在第一位,即使自己不方便,即使是夜里三点。现在的问题是遇上治疗失当和中年危机双重诅咒,让事情变得格外复杂。两者同时发生亚历克西斯倒也不奇怪。她的患者中很少有医师。因为寻求帮助,特别是心理方面的帮助,跟医师的本性相左。他们是给人关怀的,不习惯被人关怀。克雷格这点尤其突出。她一再建议他去看心理医师,特别是他听了莲娜和原告方专家证词之后反应极大。她安排起来很方便,可他就是不去。一星期后,他的抑郁明显加剧,她再次提出让他去看心理医师,结果他勃然大怒。

  亚历克西斯还在犹豫是打断克雷格和伦道夫的谈话,还是站在原地继续等。这时她发现众人散去之后,旁听席上还留下一个人。引起她注意的是此人的服装和原告律师几乎一模一样,包括式样、颜色和剪裁。除了服装相似,他们的体格也差不多,且都是黑发,乍一看以为是双胞胎,只不过此人的皮肤没有托尼那么黑。托尼脸上的皮肤像婴儿的屁股一样光滑,这人的脸上却留有严重的青春痘疤痕,颧骨上尤其明显,看起来像是烫伤。

  这时,托尼·法萨诺突然中断了与助手的谈话,抓起鸵鸟皮公文包,怒气冲冲地穿过旁听席,朝法庭外走去。很显然,他还在为那个仲裁庭判决的错误生气。亚历克西斯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事儿反应这么大。在她看来,他的开庭陈词非常有效,令被告方非常被动,克雷格无疑也正为此闷闷不乐。托尼的助手羞愧地紧跟在他后面。托尼既没有往旁边瞄,脚下也没有片刻停顿,只大喊了一声“佛朗哥”,招招手示意那个与他穿着相似的男子跟上。佛朗哥很听话地跟上去。不一会儿,他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法庭的双层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亚历克西斯回头看她丈夫,他还是一动不动,不过伦道夫这时正往她这儿看,并招手让她过去。既然他明确邀请,她也乐意从命。等她到了跟前,发现克雷格满脸愁苦,垂头丧气,跟她从背影推测得差不多。

  “你必须跟他谈谈!”伦道夫一改往日贵族式的沉重冷静,变得有点气急败坏。“他不能继续这样一副垂头丧气、未战先输的样子了。根据我的经验,陪审团的感觉特别灵敏。我相信他们能感知当事人的思想倾向,并据此断案。”

  “你的意思是说,就因为克雷格沮丧,陪审团就有可能判他有罪?”

  “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一定要让他振作起来。如果他摆脱不了这种负面情绪,陪审团就会认定他确实有治疗失当行为,做贼心虚。这倒不是说他们不听证词,不考虑证据,但是让他们改变先入为主的负面印象是非常困难的。这种负面情绪会使一个原本中立的陪审团带有倾向性,这样举证责任就会从原告转向被告,这对我们很不利。”

  亚历克西斯低头看着克雷格,他胳膊撑在桌上,两手托着下巴,正在揉着太阳穴,眼睛闭着,嘴无力地张着喘气。让他振作起来可不容易。庭审前的八个月,他一直处于抑郁状态,时好时坏。今天上午他倒是稍微“振作”了一点,庭审前几天状态也不错,那是因为他觉得不管怎样,这场官司总算要结束了。现在庭审开始了,他显然是意识到了官司可能要输。有点抑郁也很正常。

  “要不一起吃午饭吧,可以好好聊聊,”亚历克西斯建议。

  “我和卡文迪什先生不打算吃午饭了,”伦道夫说。“我需要准备下午的开庭陈词。”

  “你之前一直都没有准备吗?”亚历克西斯显然吃惊不小。

  “当然准备了,”伦道夫被激怒了。“可戴维森法官给法萨诺先生那么大的空间,让他开庭陈词自由发挥。所以我的陈词必须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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