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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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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洗手间的门重重地关上了,克雷格这才回到现实中。他希望自己的小肠能平安无事地撑过今天上午。他站起身,穿上西装,出去洗手。他边洗边照镜子,被自己的形象吓了一跳。他现在的形象比去健身馆锻炼前糟糕得多,而且现在庭审刚刚开始,他觉得最近形象也不大可能有什么改变。一想到自己取证时灾难性的表现,他就觉得接下来的一星期将会很漫长,压力很大。那次挫折之后,他根本不需要伦道夫告诉他自己的表现有多么糟糕。伦道夫的态度倒是很和蔼,只是建议他庭审作证前需要更多训练。那天离开伦道夫办公室前,克雷格把他拉到一边,看着他的眼睛。“有些事我要告诉你,”他坚持要说。“就像我跟法萨诺说的那样,我犯过错误,尽管我真的已经竭尽全力做一个好医师。可在佩欣斯·斯坦霍普这件事上我没有错,没有失职。” “我知道,”伦道夫说。“相信我,我能理解你的绝望和痛苦。我保证,无论如何,我将竭尽全力说服陪审团。” 克雷格回到法庭,重新落座。筛选过程已经结束,陪审团已经就坐。戴维森法官正在讲话,提醒陪审员关掉手机,并向他们解释下面将要进行的民事审判程序。他告诉陪审员,此案的决定权完全在他们手上,也就是说,将由他们来裁定所有事实。审判结束时,他将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根据适当的法律条款付给他们相应的报酬。他再次感谢他们的服务。然后他从眼镜片上方看着托尼·法萨诺。 “原告准备好了吗?”戴维森法官问。刚才他告诉陪审员,庭审一开始将由原告方律师做开庭陈词。 “等一下,法官大人,”托尼说。他侧过身跟助手莱尔夫女士耳语了几句。她边听边点头,然后递给他一迭卡片。 趁这短暂的间隙,克雷格按照伦道夫建议的那样,开始吸引陪审员的注意力。他依次看着每个陪审员,试图进行目光交流。他一边这么做一边希望自己的表情不要泄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在他看来,这群乌合之众根本不配决定他的命运。一个若无其事、肌肉发达的消防队员,身穿一尘不染的白色T恤。几个家庭主妇,经过刚才的阵仗,神情颇为激动。一名退休教师,金发已经褪色,看起来像大家心目中的外婆。一个超重的水管工助理,穿着牛仔裤和脏兮兮的T恤,一只脚搭在陪审席前方的栏杆上。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那名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身穿棕褐色亚麻布上衣,前胸口袋里插着一块深红色方巾。接下来是名一本正经的女护士,亚洲血统,两手迭放在膝头。然后是两个勉强糊口的小商人,穿着涤纶西装,显然因为被人强迫履行陪审义务,一脸厌烦愤怒的表情。另一个券商看起来经济情况要好得多。他坐在后排,那名商人的正后方。 克雷格一个个陪审员打量过来,心中的绝望不断增加。除了那名亚裔护士,没人愿意跟他目光交流,哪怕只是一下。他不禁觉得,除了那名护士,其他人几乎不可能体会如今做一个医师是什么滋味。当他认识到这一点,又想起自己在取证过程中的表现,加上莲娜将要发表的证词,以及原告专家证人的证词,打赢这场官司的希望充其量只能说是渺茫。过去这八个月,他经历了焦虑、忧伤、无助以及失眠,脑中不断回放整件事的全过程。现状确实令人沮丧,但相对于八个月的煎熬,这又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结局。克雷格意识到,整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已经使他丧失了自信、正义感、自尊,甚至他对行医的热情。他坐在那里,看着陪审员,心想,无论官司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再是以前那个医师了。 第二章 麻萨诸塞州,波士顿 二〇〇六年六月五日,星期一 上午10:55 托尼·法萨诺抓着讲台的边缘,像是在操纵一台巨大的电子游戏机。他上了护发油的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乱,光可鉴人。金戒指上的大钻石在阳光映衬下格外耀眼,金色的袖扣清晰可见。尽管他个子不高,但矮胖的体格倒也让人不敢小觑。他精力充沛,黝黑的肤色显得十分健康,跟法庭灰黄色的墙壁形成鲜明的对比。 托尼穿着浅帮便鞋,把一只脚搭在讲台底部的铜制横杠上,开始发表开庭陈词:“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我想藉此机会表达我个人对你们的感谢,是你们让我的当事人乔丹·斯坦霍普先生的案子有机会开庭。” 托尼停下来,回头看了乔丹一眼。他一动不动,神情冷漠,像个木偶。他的穿著无懈可击,深色套装,前胸口袋里露出一条白色锯齿边手帕,指甲精心修剪过,双手迭放着,面无表情。 托尼转过头,重新看着陪审员,脸上恢复了丧失亲人的表情。“斯坦霍普先生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九个月前,他美丽而又尽职的妻子兼生活伴侣佩欣斯·斯坦霍普意外亡故,他到现在还没有从如此沉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这场悲剧本来是可以避免的。这场悲剧之所以发生,完全是因为被告克雷格·梅·博曼大夫玩忽职守,治疗失当。” 克雷格的身体猛地一紧。伦道夫的手迅速抓住了克雷格的前臂,然后朝他靠过去。“克制!”他小声说。 “这个杂种!他怎么能这么说?”克雷格小声回答。“庭审不就是为了找出死因吗?” “你说得对。但也允许他陈述自己的主张。我承认,他说话确实有煽动性。遗憾的是,这是他的一贯风格。” “下面,”托尼说着伸出食指,指向天花板,“在我向在座的好人详尽描述事件经过,证实我开头的观点之前,我想跟大家交代一下我的背景。我跟辩方律师不同,没上过哈佛。我就是个普通的北区小孩,有时候说话也不太注意。” 水管工助理大笑,那两个穿涤纶西装的商人尽管有点伤了自尊,也挤出一丝笑容。 “不过我会尽力的,”托尼加了一句。“如果你们觉得在这儿有点紧张,告诉你们,我其实也有点紧张。” 三个家庭主妇和那个退休教师没料到托尼会这么坦白,都笑了。 “跟你们这些好人,我有话说在前头,”托尼继续说。“就像我跟我当事人说的那样。我没办过几个治疗失当的案子。事实上,我这是头一回。” 那个肌肉发达的消防队员笑了,点点头,对托尼的坦诚表示赞许。 “也许你们心里在问:那这个意大利佬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我告诉你们为什么:为了保护你、我以及我的孩子,别受博曼大夫这种人欺负。” 伦道夫站起来,一副贵族气派。“法官大人,我必须反对。原告律师有煽动之嫌。”这时大多数陪审员脸上都显出一丝惊讶。 戴维森法官从镜片上方看着托尼,有点恼火,也有点诧异。“你刚才的言论已接近法庭忍耐的极限。法庭确实是唇枪舌剑的战场,但既定的习俗和规矩还是要遵守的,特别是在我的法庭里。我的话你明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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