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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我早猜到了。”肖恩进厨房去同哥哥打招呼。布赖恩坐在餐桌旁,悠悠地喝茶。他已脱掉西服上衣,把它搭在一张椅背上,西装裤用花呢吊裤带吊在肩上。像肖恩一样,他是个漂亮的小伙子,肤色黝黑,一头乌发,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但是,两人的共同点就到此为止。肖恩生性鲁莽冲动,凡事漫不经心;布赖恩则仔细周到,一丝不苟。肖恩的头发蓬乱不堪,布赖恩的分头梳理得整整齐齐。布赖恩还留着同样精心修剪的小胡子。他那深蓝色条子西服,一眼就看得出是律师服装。

  “是因为我才惊动阁下的吗?”肖恩问。布赖恩尽管住得不远,但是并不常来这儿。

  “妈妈打电话要我来的,”布赖恩承认道。

  肖恩很快淋了个浴,剃了胡子,换上一条牛仔裤和一件橄榄球衫。他回到厨房时布赖恩已把炖肉切成块。肖恩帮忙摆餐桌,他一面做一面朝哥哥看。

  曾经有一段时间,肖恩对哥哥很反感。有好几年,妈妈在介绍他们三兄弟时总是说我的了不起的布赖恩,我的好查尔斯,还有肖恩。查尔斯目前正在新泽西州的一个神学院学习,打算毕业后做神父。

  像肖恩一样,布赖恩也一直是个运动员,但成绩不如他弟弟。他是个勤奋的孩子,通常都呆在家里。他在马萨诸塞大学毕业后进了波士顿大学法学院。人人都喜欢布赖恩。人人都预料到他的前程似锦,预料到他会摆脱爱尔兰人的灾难:酗酒、犯罪、消沉、最后以悲剧告终。肖恩则总是无法无天,同周围一群游手好闲的人为伍,经常干些与政府当局过不去的事,例如吵吵闹闹、小偷小摸、偷车开着玩。要不是他的超常智力和娴熟的冰球技术,他也许早就成为布里奇沃特监狱的阶下囚,而不是今天哈佛的博士生。在城市的贫民区里,对于动荡不安的青少年来说,成败的关键在于你是否能抓住那微乎其微的机遇。

  大家都忙着准备晚餐,没有人说话。当他们在餐桌前坐下后,布赖恩喝了一口牛奶,清一清嗓子开口说话。他们从童年以来就养成晚餐时喝牛奶的习惯。

  “妈妈对你去迈阿密的想法感到不安,”布赖恩说。

  安妮低下头去看着盘子,她这种自卑感是去世的丈夫造成的。丈夫在世时,每天酗酒,本来粗暴的脾气在酒精的作用下犹如火上加油。每天下午做完他的水暖工的活儿后,他总是直冲酒吧。几乎每天晚上,他喝得醉醺醺地回家,脾气乖张,失去人性。安妮自然成为他发泄的对象,肖恩有时试图保护母亲。也免不了遭到父亲的拳打脚踢。她丈夫第二天早上清醒过来后,在负罪感的驱使下,会发誓痛改酗酒的恶习。但是,他的誓言从来没有付诸行动。即使他患了肝癌,瘦掉75磅,生命垂危的时候,他依然故我,不愿放弃杯中物。

  “我到那里去搞研究,”肖恩说。“没有什么秘密交易。”

  “迈阿密有毒品,”安妮说。她头也没抬起来。肖恩转了一下眼睛。他伸出手去,握着母亲的胳膊。

  “妈我吸毒还是在中学的时候。现在我已经是医学院学生了。”

  “你大学一年级那件事又作何解释?”布赖恩补充说。“那只不过是在派对上尝一点可卡因,”肖恩说。“算我们倒霉,警察竟然决定查抄那个地方。”

  “幸运的是我设法掩盖了你的档案,否则你早就陷入无法解脱的困境。”

  “迈阿密可是个不太平的城市,”安妮说。“我一直在报上读到这方面的消息。”

  “上帝啊!”肖恩惊叫了一声。

  “不要随便用主的名字,”安妮说。

  “妈,你电视看得太多了。迈阿密像任何城市一样,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搞我的研究。我不会去惹麻烦的。

  退一万步讲,即使我想,我也没时间。”

  “你会碰到坏人的,”安妮说。

  “妈,我已经是大人了,”肖恩失望地说。

  “你在这儿查尔斯顿也跟一些坏朋友鬼混,”布赖恩说。“妈妈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这儿附近的人谁不知道吉米·奥康瑙尔和布雷迪·弗拉纳根还在撬窃。”

  “还把钱寄给爱尔兰共和军,”肖恩说。

  “他们不是政治活动家,”布赖恩说。“他们是流氓。可是你却选择他们做朋友。”

  “我只不过在星期五晚上和他们一起喝喝啤酒,”肖恩说。

  “一点不错,”布赖恩。“像我们父亲一样,酒吧是你第二个家。即使不考虑妈妈的担心,你在这段时间离开也不合适。富兰克林银行将来谈有关给你的致癌基因公司贷款的事。我已经差不多把所有文件准备好了。事情进展可能会很快。”

  “你大概忘了我们已经有传真机和隔天就送到的特快专递,”肖恩说着嘎嘎地把椅子拖离桌子。他站起来,把自己的盘子送到水池边。“不管谁说什么,我要到迈阿密去。我相信福布斯癌症中心已经有了非常重大的发现。现在,如果你们二位共谋者允许的话,我要出去同我那些犯罪朋友一起喝酒啦。”

  肖恩十分恼火,费力地穿上父亲留下来的旧水手短外套。他拉上盖住耳朵的羊毛风帽,冲到街上,脸上感受到刺骨的雨点。风向已转东风,他能够闻到从海洋飘来的咸腥味。他走近老斯卡利酒吧时,模糊的玻璃窗里白炽灯已散发出一股暖气,给人以舒适感和安全感。

  他推门进去,马上就被暗淡的灯光和喧闹的声音所包围。这不是个上档次的酒吧。松木的护墙板已被烟熏得发黑。家具上到处是擦痕和斑疤。房内唯一光亮的是搁脚的铜栏杆,被无数双鞋磨得锃光发亮。远处角落有一台固定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机,正在转播冰球比赛。

  在拥挤的酒吧中唯一的女性是莫利,她和皮特一起经营这个酒吧。肖恩还没开口,一杯斟得满满的啤酒从柜台另一边向他滑来,一只手搭到他的肩上。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原来布勒因斯队进了一球。

  肖恩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在这里就像在家里一样。他在这里获得的舒适感,就好像一个精疲力尽的人躺到一张柔软的床上去的感觉一样。

  像以往一样,吉米和布雷迪走过来,向他吹嘘上周末干的“小勾当”。

  这使他们不无幽默地回忆起肖恩曾是他们一伙的情景。

  “看到你破各种报警装置的机灵劲儿,我们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家伙,”布雷迪说。“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你会进哈佛大学。你怎么能忍受学校里那些怪人!”

  这是个感叹句,不是问句,肖恩没有回答,但是这种评论使他意识到他自己起了多大变化。他仍然喜欢来老斯卡利酒吧,但是越来越像个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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