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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突然,我听见乔身后的小路上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他抓住我的胳膊,用刀尖狠狠地抵住我的背部。暮色中冒出五六个黑人少年。他们个头很高,体格健壮,脚蹬价格不菲的气垫篮球鞋,蹦蹦跳跳,走起路来脚步声很轻。

  他们走到我们跟前,其中一人大笑起来。“唷,哥们,玩得开心哩?”

  一个头发剪得短短的,上面仔细修剃出奇里古怪图案的高个子男孩走到我面前。“嗨,伙计,想抽吗?”

  他看上去是个危险人物,但不如我身后的乔那么危险。我见这是一个脱身的好机会。“当然啰,”我说。“你有什么?”

  我转脸看看乔,他仍然抓着我的胳膊,但把刀子藏起来了。我想他此时此地不会杀我的。那些孩子们看上去很危险,人们无从知晓曼哈顿的青少年晚上到中央公园里来会带些什么武器。

  我走到那群孩子中间,想在我和乔之间拉开一码距离。

  “我这儿有一些可卡因,只要十块钱。”高个子男孩说着,撇嘴一笑。他并不完全相信我们大老远地跑到这公园里来就是为了从他手中买点可卡因,但他愿意逗乐儿玩。

  “十块钱?”

  “对,十块钱,伙计,只要十块钱。”他拿出一个小包,我把手伸进口袋,装作掏钱的样子,乔在一旁观看,不知该怎么办。

  突然间,我大喊一声,“快跑!”一把抢过孩子手里的小包,我从那群孩子中挤过去,将其中一人往边上一推,但是另外两个人抓住了我。

  我听到了一声喊叫,“嗨,那大家伙手里有刀!”只听抓着我的一个孩子发出一声尖叫,松开了手。

  当另外两个人手持小刀向乔扑过去时,只见刀光闪闪,又是一声尖叫,但瞬息即止。

  其中一个孩子仍然死死抓着我不放,我紧握拳头,转过身来,照准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拳,他跪倒在地,气喘吁吁。接着,我脑袋一侧也挨了一记,但看不清是从哪儿打来的。这一记打得很重,打得我耳朵嗡嗡直响,两眼发花。接着,肋骨上又挨了一脚,踢得我喘不过气来,踉踉跄跄倒了下去。

  我滚了几滚,看见乔被3个孩子团团围住,孩子们手里都握着一把刀。另外两个孩子躺在地上,一个死狗样的一动不动,另一个抱住腿在呻吟着。

  孩子们挥舞着小刀朝乔刺过去,但他动作非常敏捷,一个个地对付着他们。其中一个孩子胳膊抽回得稍微慢了点,结果被乔一刀划破了前臂,疼得发出一声嚎哭。

  在另外两个孩子谨慎小心的逼攻下,乔朝我跟前退过来,不时地左一下右一下地虚晃着手中的小刀,我见机会来了。于是,伸腿一脚踢在乔的脚踝上,他顿时失去了平衡。他没有摔倒,但是给了其中一个孩子一次进攻机会。不过半秒钟的工夫,乔的肋间就挨了一刀。在他痛得弯下腰的当儿,另一个孩子又在他背上深深地戳了一刀。

  乔一个转身,倒在了地上。他看着我,脸因疼痛而扭曲变形,但是他的眼睛却如往常一样冷酷无情。然后,他咳嗽起来,殷红的鲜血顺嘴角流出,那毫无表情的凝视永远消失了。

  我一骨碌爬起身来,拔腿就跑,其中一个孩子想追上来,但是,由于恐惧而产生的兴奋,我跑得飞快。

  我一口气跑回威斯待伯里饭店,径直冲回房间,一头扑进浴室,呕吐起来。我打电话到预定与哈里森兄弟公司那个人见面的饭店,告诉他我不能前去赴约了。我从容房用餐服务部要了一瓶威士忌,直喝得有几分醉意,房间里的物件在眼前模糊起来,才上床睡觉。一夜时醒时睡,很不踏实。

  第十四章

  早晨醒来时,我感到一阵头痛,并涌起离开纽约的强烈愿望。在那些时睡时醒之间的迷迷糊糊时刻里,我眼前再次闪现出乔躺在公园巨石旁边时的情景,那双凝视的眼睛再也不动了。很幸运,我预订的是早班机票,因此,我赶紧沐浴更衣,直奔机场,直到我感觉到飞机离开了拉瓜迪亚机场的跑道,并眼见曼哈顿岛在我下面和身后渐渐隐去时,我才终于开始浑身放松下来。

  即使在上午9点钟,菲尼克斯也很炎热。从凉爽昏暗的航空港终点站走进炎热明亮的阳光反射中,浑身一时感到十分难受。身穿短袖衬衫,鼻梁上架着太阳镜,皮肤晒得黝黑的当地人轻松自如地走过。我提着旅行包朝写着“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高收益债券会议”的大牌子走去,不到一分钟我就开始淌汗了。

  他们安排了白色加长轿车来接会议代表去旅馆,转眼工夫,我又回到了空调的清静环境之中。我克制住自己不喝车上微型酒吧里的苏格兰威士忌,仰靠在座椅上,注视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菲尼克斯城的木质和混凝土结构建筑物。我想,在华氏65度的高温下在菲尼克斯度过终生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因为只有在从空调住宅冲进空调汽车,从空调汽车冲进空调办公室的间隔中才会遭受极短暂的酷热之苦。

  车行半小时之后,我们抵达了旅馆。我把东西往房间里一放,便出去溜达起来。房间簇集在粉刷得雪白的红瓦小楼里,周围是一个个小庭院,到处都是开满紫红小花的叶子花植物,为白色的楼房和碧蓝的游泳池平添了斑驳杂陈的紫色和绿色,游泳池好像到处都是,大部分小庭院里都有一个,紧靠主楼旁边有一个大的主游泳池,洒水工们辛勤劳动,以确保那一块块整洁无瑕的绿地像阿斯特罗人造草皮一样清洁美丽。

  我走进主楼,转眼间,室外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五颜六色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是幽暗柔和的奶油色和棕褐色。空调机在后面轰轰响着,尽管试图营造出永恒不变的墨西哥氛围,但仍然掩饰不住临时金融中心的印象,指示牌触目皆是,表明必须立即办理各种手续,一条大横幅高高悬挂在所有指示牌之上,条幅上写着:欢迎参加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第四次高收益债券大会。四处的桌子上都堆着会议文件和登记表格,我朝一个会议厅窥视了一眼,那犹如一个黑乎乎的大洞穴,里面摆满了许多电子装置。

  有一些人在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他们穿戴得整整齐齐,宽松裤子和短袖衬衫熨得平整挺刮。看得出来,他们是一天前才从纽约、波士顿、明尼阿波利斯或哈特福德的投资银行办公室里来此参加会议的。他们都佩戴着印有姓名、职务、单位的徽牌。我没有徽牌感到汗颜,便开始寻找发放徽牌的登记台,办妥登记手续之后,我便回到房间,换上田径短裤,开始体育锻炼。

  此时正值上午过半时分,气温在稳步升高,我舒展了一下四肢,然后朝着耸起两个圆丘的一个绵长而低缓的小山开始慢跑,后来我才知道那小山叫作“驼峰”,真是名副其实。

  不一会儿,我便开始爬上一个岩石兀立的荒坡。坡上唯一的植被是多刺灌木和仙人掌。蜥蜴和昆虫从阳光下急急穿过跑到背阴处。我有条不紊地慢跑着,天气仍然很热,气温和坡度一起升高使我感到浑身乏力。装饰在全美国各建筑物中的一种数字温度计显示出当时的温度是华氏91度。不过,气候也非常干燥,在某种程度上,总比纽约夏季里的低温度高湿度要舒服些。

  跑到小山半腰处,我停下来喘口气,在这大热天里对自己过分苛刻也未免太傻了,我转身眺望我脚下那布局杂乱无章的城市,欧洲式的城市经过几个世纪的发展,建立在自然环境中,有的掩映在山谷里,有的坐落在两条河流的汇合处。菲尼克斯看上去仿佛是一只巨手在荒芜的沙漠上画出了一个方格,然后把整整齐齐的一排排楼房一幢一幢摆到上面。实际情况与这大体相符,这样一座城市能够在如此不适于居住的气候中存在,这是对美国人的发明创造能力和繁荣昌盛的礼赞。当然,有了空调设备,有了巨大的供水网络和众多的游泳池,这个不宜人类居住的环境也可以转变为实现现代美国梦的理想环境。这就是为什么菲尼克斯是美国发展最快的城市之一。

  我意识到在这个温度下跑步可不是个好主意,于是,便独自在山腰上的一块大石头上悠闲地躺了一个来小时,让阳光照射在我的脸上,消除过去几天里的些许紧张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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