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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在向爱丝苔尔为自己的行动辩护时,他对自己的正确性也是这么自信。她拒绝完全同他结盟。同时,为了将来家庭和睦,她也已经拒绝袒护玛丽。可以说,她表现得像某种中立机构,随时接纳两个不同的阵营而勿须判断,这样,他们可以有个地方调和分歧。萨姆这么猜测爱丝苔尔,可他也私下猜度,她也许并不像她装出的那样中立。当萨姆大骂海妖岛上的教育制度,大谈青春期女孩的问题和他作为一家之长的应有作用时,从她的简短、平静的评论和感叹声里,他怀疑她对女儿伤心的同情比对丈夫发脾气的同情要多。他仍然不能对爱丝苔尔的感情太乐观,因为她还没有真正说出她的感情,他也没真正要她这样做。

  经过节日周,由于他对这个好色的社会的原有怒火已经化作更加客观的态度,萨姆·卡普维茨决定,听其自然吧。他对自己说,3周之后,当他们脱离这个岛子的这种气氛时他们会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清醒的地区,就可能找回他们的良好感觉。他想,玛丽将会冷静下来,认识到她的父亲是在为她自己的切身利益着想,她会变得更有作为。他会给她讲道理。她会同他说话。最终将证明,按照潘格勒斯博士提醒甘地的话去做每一件事情是所有可能存在的世界中最好的世界。

  就这样,走啊走,想啊想,萨姆·卡普维茨在清晨里平息了他的不安感觉。一旦取得了思想上的暂时平静,他便从山上下来回到村子,为了保持他的局部满意状态,越过了他的草房,迳直走进暗房。

  他一直在冲洗照片,直到他的空肚子提醒他快要饿死了。即使这样,如果不是他的精力在闷热下开始崩溃,他仍然可能不顾饥饿,继续洗印第四卷和第五卷照片。这个暗房,比一个壁橱稍大一点,总是热乎乎的,比天气还热,因为在存有他的压制的植物标本的柜子下那盏灯一直亮着,今天中午成了一个难以忍受的火炉。吸进这种弥漫的空气就像吞下火苗,他已经吞得够多了,他肯定。

  把最后一串卷曲的照片挂起来后,他关上安全灯,走出来,进入耀眼的白昼光亮之中。他本能地从阳光中退了回来。找他的墨镜,在裤袋里找到后,便戴到他的无边眼镜上。现在,他可以看东西了,尽管外面也热得要命,但他终于可以喘气了。

  他从暗室里出来,沿着丽莎·哈克费尔德的草房和他自己的草房之间的小路走着,经过玛丽关着的窗口,朝场地和他的前门走去。突然,他被一个大个土男孩吓了一跳,他同玛丽的年龄不相上下,从他的草房里出来;在萨姆看来,或者说是从卡普维茨家的前门出来的。萨姆急忙取下墨镜看仔细,看出走远的背影正是尼赫,爱丝苔尔曾对他谈到过,有一次还指出——是玛丽那个水污坑式的学校里的同学。

  萨姆·卡普维茨立即火冒三丈。他已经命令玛丽不准和那个倒霉学校来往。他警告过爱丝苔尔,无论是玛丽的老师,还是任何同学,特别是尼赫(他的主意有着明显的腐蚀作用),都不允许来看玛丽,或者说在他们还在海妖岛期间不许他们踏进他的家门。可现在,玛丽或爱丝苔尔,或者她们两人一起,居然对他的通告挑战,狡猾地在萨姆背后接待这个土小子。

  萨姆起先是想追上这个土著入侵者,抓住他,好好教训他一顿。一句臭骂,一个口头禁令,足以将不速之客从现在到他们离开这个无礼的社区拒之门外。萨姆控制住了冲动,原因有二:他现在正处在两栋草房之间,看不到他家前门,因此不能肯定尼赫确实是从他的住处出来的;并且,即使尼赫进过卡普维茨的草房,萨姆也不敢肯定他是应邀而至还是硬硬闯来找玛丽,或者他进去后,是受到热情接待还是冷遇。没有掌握确切的情报,同尼赫发生任何冲突都有可能使他处于不利地位,使他成为傻瓜。他最好弄清事实。如果事实证明尼赫的确侵犯了他们家庭的神圣。企图引诱玛丽回到那个污水坑学校,或者提出某种私人要求,萨姆将扭断这个小嵬子的脖子,或者向莫德和鲍迪·赖特控告他。另一方面,如果玛丽爱丝苔尔找来这个小子,安排某种秘密会见,萨姆将分别或者同她们俩一起算清帐,马上。

  萨姆决心要寻回自己的权威,气势汹汹地进到他的草房。他进的那么急,那么盲目,那么粗心,差一点把爱丝苔尔撞倒,只好抓住她,不让她倒下去。

  她定了定神,说,“我正要出去找你。你去哪儿了,萨姆?”

  “在暗房里,”他不耐烦地说。“爱丝苔尔,我要——”

  “在暗房里?我去那儿有3、4次,你不在。”

  “已经离开了。我是在那儿——不,等一下,我忘了,我起得早,多散了一会步——但我在那儿一个多小时。”

  “这个小时我没去看。我太忙了,萨姆,听——”

  “爱丝苔尔,你听我说,”他说,对她用婆婆妈妈的琐事来烦扰他很生气。“我知道你这个小时为什么忙。你把那个混帐土小子弄到这儿,不顾我的愿望,不要否认这一点,你做了,不对吗?”

  37

  爱丝苔尔的脸苍白阴沉。在事实面前她看上是这么老,使萨姆吃了一惊。“是的,”她忧心忡忡地说着,“尼赫来过这儿。他刚走,萨姆,我——”

  萨姆像只好斗的公鸡围着她转,准备把她啄垮。“我知道,我知道,”他叫着。“第一次,你想作一家之主。你知道什么是对的,你知道什么是最好。我们国家做母亲的脑子里都是什么?为什么她们老是那么自信她们知道什么是对孩子最好的东西?好像父亲根本不存在。好像父亲们都是二等公民,田地里的奴隶,像生面团一样这样揉也行,那样揉也行,使我们不停地工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给一口食物,同我们的孩子说一、两句话。我对此不以为然。我要说我在这个家庭有一票,并且我的这一票在关于玛丽问题上比你的票更重要。如果你看到了我在那个学校里看到的东酉,那种在一个16岁孩子面前的丑恶表演,你会唾弃那个班里的每一个人,我的意思尤其是尼赫;你应该揪着耳朵把他扔出去,而不是邀他来在我们的女儿身上实践他们所讲授的东西。我也要进去告诉玛丽。我的温情已经够多了。到了好好谈谈的时候了,到了该严厉的时候了,我已经受够了。我要进去,我要去——”

  “萨姆——闭嘴!”

  爱丝苔尔的命令像一颗近距离的子弹击中了萨姆。他停在那儿,一动不动,中了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眼看就要倒下去。在他们结婚以来的漫长岁月里,不管是酸甜苦辣,他的爱丝苔尔从未用过这样的语言,或者用这种不敬的语气同他说过话。世界末日就要到来,这种变化是这么可怕,他站在那儿不知说啥。

  爱丝苔尔说话了。“你像疯子一样闯进来,什么也不问,一点也不文明,不管什么是什么,也不管谁在哪儿,只是一个大喊大叫的疯子。你见了什么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从你在教室里看到女儿在观看一男一女,两个庄重的人,为一堂解剖课脱光衣服,你就同自己的理性分了家。这么风风火火是为什么?为什么,萨姆?”

  他无法回答,因为出乎意外的背叛、政变,已经出乎意外地打乱了他。他的弹药到哪儿去了?

  这个女匪继续无情地破坏家庭权威。“没错,尼赫来过。你问过为什么吗?的确,我找过你。你想过为什么吗?没有,只是一个劲疯喊,好像有人踢中了你的要害。也许他们会那么做,也许我会那么干。你想让我难堪。并且想到后屋去给你的玛丽难堪。你问过她是不是在里面吗?现在我要告诉你,你这个疯子。她不在她的房间里,她不在你的家里,她走了。你听明白我说的了吗?她走了,跑了,就像杂志里讲的故事,她从家里出走了。走了!你听到了吗?”

  他深陷的双眼在厚厚的镜片下转着,从无语中只冒出一个词。“玛丽?”

  “我们的玛丽,你的玛丽,我的玛丽,她跑了。”爱丝苔尔把手伸进她的棉围裙的前面口袋里,掏出一块纸,递给萨姆。“看看这个奇特的告别信。”他一把抓过来,爱丝苔尔背诵着上面的内容。“‘我已受够了,你们不理解我,永远,不会。我走了,不要找我,我不回来了。玛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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