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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闹钟发出黄铜似的尖叫声。保罗·拉德福特的手摸着找寻闹钟,用手在上面握紧,压下按钮,将起床铃声渐渐捂死。

  此刻是星期天上午9点3分。

  有那么一会儿,保罗静静地仰躺着,让意识醒过来。仅存的宿醉迹像是他前额里面的一线压感,和那个像包着一层干燥的砾石的舌头。他坐起来,解开睡衣上面的纽扣,然后他记起了这天的日子。

  他离开床,一手拿起电话,另一只手取下话筒,接着拨动了前台的号码。

  “早上好。”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我是拉德福特先生,住27号房间。你有星期天的报纸吗?”

  “只剩下一份,先生,其它的全卖完了。”

  “你能将报纸送上来吗?”

  “当然,先生。”

  “还有,西红柿汁,两个单煎一面的鸡蛋。不加牛奶的清咖啡。”

  “还要别的吗?”

  “别忘了报纸。”

  “很好。”

  将电话放回到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桌上去之后,保罗解开睡裤带,让裤子自行坠落到地板上。他挪出一只脚,接着又抽出另一只,用脚把裤子朝上一踢,用手接祝他把睡衣折叠好,放进已经整理过正敞着的衣箱中。他查看了一下挂出来留作在布里阿斯最后一天穿用的衣服;查看了一下鲨皮布外衣;查看了一下蓝色涤纶衬衣和编织领带;查看了一下椅子上放着的短裤,地板上放着的短袜和鞋,一样样地核实。他走进卫生间刷牙,刮脸,冲了个淋裕当他洗完冷水浴后,开始用土耳其白毛巾的粗面擦干身子。昨天的景象终于一幕幕出现在回忆中。

  他那时刚好来得及把那两位侦探拦住,对他们做了自我介绍,将卡斯·米勒的信拿给他们看。回答了他们提出的十一二个问题。他们看过信,显得很兴奋,并对查普曼博士和他表示感谢。接着,莽撞地开着车下了山,去把这封自白书交给他们的头头。保罗设想,最终会交给地区律师处。当保罗返回游泳池边时,他立即意识到,查普曼博士已经不在那儿了。

  后来,打点好行李之后,保罗从前台服务处得知,查普曼博士已经乘福特车离去,给记者留下话,发表演讲一事要等到第二天再说。整整一天笼罩着的那一连串的强暴而悲惨的事件,此刻终于影响到保罗了。他曾经开着凯思琳的车到贝佛利·威尔希尔的酒吧。在那漫长的夜晚,他喝光了五杯苏格兰威士忌酒,和邻座的一位英国人聊起天来。这位英国人向他叙述了珠穆朗玛峰的历史,谈到安德鲁·欧文和乔治·——利—马勒里更是津津有味,特别感人。午夜时分,保罗回到旅馆,倒头便睡着了。

  这时,他已将身子擦干,穿好了衣服,心下在揣摩,布里阿斯的最后一天,是否是查普曼博士整个项目的最后时日。他试着想象卡斯自白书所产生的后果。肯定无疑,萨姆·戈德史密斯现在已被释放——当谁的面?——新闻界也已作了报道。

  今天星期日晨报会充满了轰动的消息。他想象着那些大标题:“查普曼博士的门徒性行为疯狂;杀害了一位洛杉矶的家庭主妇……两个孩子的妈妈被性疯狂的查普曼同伙杀死……查普曼的同事在杀死了他会见过的一名妇女后自杀身亡……查普曼性专家扼杀了在社会上有身份的妇女;毁灭了他自己……‘她是罪人!’查普曼博士的同事勒杀女演员后喊叫。”

  保罗毫无怀疑,善德和报应的猎狗已被放出,扑向查普曼博士。从佐尔曼打来了电报,宣布撤回;里尔顿的校长打来了电话,声称暂停;出版商写来了信,取消出版计划;3000多已婚妇女的密码调查表放置银行保险柜中无人问津,要等到另一个年代好奇的人才能发现它;《美国已婚妇女性史》就会加人到那类富有创造性的著作的流产队伍中,那情景就像拜伦公爵的回忆录和理查德·伯顿的《芬芳的花园》。在恐惧中和无知中等待解放的几百万妇女,无论是年轻的、年老的,还是已婚的未婚的,将会继续滞留在黑暗的灵魂中。然而,保罗告诉自己,其他一些伟人们便幸免于流言蜚语了。他竭力回忆他们的姓名。不错,亨利·沃德·比彻尔便是一个,但是,不是赤脚大仙乔·杰克逊。看来不是他,不,不是赤脚大仙乔。

  保罗为查普曼博士感到惋惜,也为自己感到遗憾,为因促使他老师的毁灭而难过。犹大为了金钱干过出卖的勾当,不可饶恕;所有那些渺小的叛徒,富科斯,还有其他的人,为了爱情、金钱而背叛,不可饶恕,不过,他干了这种事至少是救了一个无辜的生命。欢迎你,萨姆·戈德史密斯。

  他穿好了衣服,还未来得及穿鞋便听见门上传来了敲门声。他打开门,一位秃顶的餐厅招待拿着早餐盘和厚厚的星期天报纸走进来。保罗在帐单上签了字,付给那个招待半美元小费,在他出去后关死了门。

  房内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保罗一页页地掀过那些没完没了的彩画版面。最终停在新闻部分。他将它一下子抽出来,一边喝着西红柿汁,一边将前页打开销放在他的大腿上。

  头号标题:总统谈论柏林问题。

  照片和解说词:歌唱家私奔拉斯维加斯。

  小标题:地震将墨西哥夷为平地。

  小照片和解说词:查普曼博士的同事死亡。

  小标题:性史学家米勒在车祸中罹难。

  保罗迅速阅读了那半个专栏的故事。“卡斯·米勒,现年32岁,单身,性行为权威,系里尔顿学院正对已婚妇女性史调查项目中与乔治·G·查普曼博士合作的同事,在托潘加·坎扬一处高山公路上行驶时,由于对租用的轿车失去控制,从千尺高的悬岸上栽下,不幸身亡。据警察透露,这次车祸是第六次……”保罗向后坐了一下,难以置信。死亡本身符合事实,不过其他,全是被忽略了的一派谎言。没有一个谈到卡斯杀害了萨拉·戈德史密斯,没有一个字叙及卡斯自杀的坦白,没有一个字提到或引据那封自白书。

  保罗扫视了前页的其他部分,然后又转到下一页,直到翻到第七页上,他才发现两英寸长的报道。

  小标题:昨发现一布里阿斯妇女死亡。

  保罗读下去。萨拉·戈德史密斯,现年35岁,在厨房内,颈部折断。警察正在调查。其夫被拘受审。萨拉·戈德史密斯,本地出生,联合会成员,暂留待查。

  还是没有涉及卡斯强奸和杀害的自白事。有的只是事出偶然事故的暗示。

  两个不相干的人在这个大城市里被消灭,纯属出于偶然的巧合,是事故所致。它们在明天发生,它们也可能在昨天发生。毫不相干的人,一个登在第一页上,一个登在第七页上。

  两者的关系,一点也没有。没有因果关系,案子已结,几近了结。查普曼博士吗?进行过接谈。萨姆·戈德史密斯呢?拘留审讯。卡斯·米勒的坦白?什么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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