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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下流的荡妇。她本应该猜到。这些是最糟糕的。这些洗衣工、烤面包师和家具清洁工、这个穿方格布衣服的妓女。

  当他在问题单上确切地记录答案时,旧疮疤揭开并溃烂了,由此而引起的痛疼直射脑门。

  他的母亲,照他所记得的,把她的头发挽成一个髻,只有那一天早晨——早晨!除外——他那天出其不意地返回家,他原先并没有安排回去,因为受了点显而易见的委屈,趁休息时间,逃离校园,跑回家去寻求她的安慰。她的头发技散在肩上,他记得,他母亲的那对大乳房,她与那个不是他父亲的皮包骨的男人在一起的诲淫姿式。每当记起她,就记起了那个景象,就对她看不起,以致于感到恶心——与另一个男人在床上的老女人,已经做了母亲的那个老女人。

  很久以后,有一次,他那时已上了大学,但仍对此耿耿于怀,他曾经查索过他母亲出生的年月,以便定出出事时她那时的年龄。经这么一算,不禁大吃了惊,他母亲在发生此事时才29岁。这对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最坏不过的是,总是感到做了母亲的她是个老女人,而现在证实,她那时很年轻,在他长大成人时她才变老了(她厚颜无耻地为了公事从城里来访问他父亲的那年夏天之后过了很久才成了老女人的)。然而,无论如何,在他的脑子里,事情好像是永远不变的:他很小时她就老了,做了母亲,是个下流女人——一个毫无贞节的卑鄙的、放荡的妓女,对他既坏又不忠实。

  在屏风的另一边,萨拉烦躁地在椅子里移动了一下,手里搓弄着手帕。会见者竟然沉默了这么长的时间。是不是她说错了话?不可能,查普曼博士不是说过他们要的是地地道道的事实吗?没有任何人会看见这些事实,那些奇特的密码语言,那个存储保险箱,还有那架STC机。说归说,她的焦虑还是在增加,她为什么没有先求一下弗雷德·塔帕尔?万一不慎泄露出去怎么办?什么会降临到他的头上?她此时比什么都希望她没有说出这桩事来。她为什么同意这么办?她为什么把实话都说了出来?难道是因为她为充满着内心的秘密而感到骄傲的缘故吗?为了那孕育着的新自由,她想大声向什么人,向任何人诉说的缘故吗?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异乎寻常的粗劣。“拖延了一会,请原谅。”他说,“我们为每种不同的情况列出了一些选答题。既然你告诉我说今天有过婚外遇行为,我必须找到正确的题组范围。呐,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她突然感到害怕起来。“我不知道,”她不知怎么便说起来,“也许我不应该——”竹屏风那边的男子声音即刻变得和蔼和担心起来。“请勿害怕,夫人。我晓得这对你很重要。在这种情况下,实话实说很困难。不过,我们的目的是纯科学的,舍此别无它求。对我们——对我——你是无名氏,只是一位志愿帮做好事的妇女。

  你做完后,这用不了很长时间,别的妇女会替代你在这间房子里的位置,她们将披露有关事实,那些对她们来说,同样或者更加难于讨论的行为。今天结束时,你们所说的一切情况会难以辨认地用潦草的笔迹记录在若干纸张上,你千万别有任何害怕心理。”

  那话语听起来很令人慰藉,萨拉无声地点了点头。“好吧。”

  “我们会很快将此项搞完,你说过的这个男子——有多长时间啦?”

  “3个月。”

  “按平均数算,你能否回顾出每月与他发生性行为的次数?”

  “每个月吗?”

  “哦,如果容易算的话,按每周也可。”

  她犹豫起来。说真情会让她显得如何呢?会使她变得低下,或者正常,或者有吸引性?她想到弗雷德和她本人的感奋和复兴的心态,感到自己十分骄傲。“一周四次。”她说。

  “每周四次,”他重复了一下,他的声音奇怪的压抑。“你的性伙伴是单身还是结了婚?”

  “他……他结了婚。”但是,千万别误解了。她并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人。“我最好解释一下,”她快速补充说,“他是结过婚,但是已经分居了。他老婆硬是不和他离婚。”

  “我明白。”

  他的问题使她很不安。理所当然,弗雷德想离婚,他告诉她许多次。离不了是因为他老婆发难。要不,他何以分居生活呢?

  “你能说出一个或更多的牵连到婚外遇的理由吗?”

  “我真的说不出。”

  “也许,我可以把这个问题弄得容易些。”卡斯开始列举了已婚妇女为什么变成奸妇的各种各样的理由(“当这个题目不能给予直接的回答时,”查普曼博士总是这样告诫他们:“可给她们举出其他妇女对这个问题所做的答案例子。”)。卡斯举出了第五种可能的例子,萨拉打断了他的话。

  “不错,是因为这。”她说——

  “哪条?最后的吗?”。

  “是。”

  “你对丈夫感到不满足吗?”

  她不禁哆嗦了一下。他为什么对一次回答不满足?为什么继续这么问?她如何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他知道萨姆吗?

  难道是他与萨姆一起生活了12年吗?他能够理解每一新月及每一新年的具有腐蚀性的单调生活吗?他能够懂得每个妇女只能最大限度地享用一次生命,一次嫁妆吗?一旦这也被浪费掉,白白地浪费掉的话,还会有第二次吗?“不,我不满足,”她最终说道。“好像缺少点什么。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不是我去寻找它,就这样发生了。”

  “你和这个男子第一次性交期间,你是主动者,或是被他诱奸,或者这次性行为是一次共同的行动?”

  连她本人都不知道,她怎么能够忠实地回答这个问题呢?

  但她必须公正地对待弗雷德,无论如何要对得起他。他不是毫无心肝、滑头滑脑的唐·朱安。而她,也不是……邪恶的杰泽贝尔。她决定,取中间是最忠诚的。“我想那是共同的行动。”

  她说。

  “你认为你比你丈夫性欲相同、更强还是更弱?”

  “我丈夫?”她重复这个词,对他们又回到萨姆身上感到有些出其不意。

  “不错。”

  “呐,是更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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