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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查普曼博士大声读起来:“问题:我们希望了解自结婚以来,除你丈夫外,你与之发生性交关系的男人有几个?回答:58%,有一个男相好;22%,有2至10个情夫;14%,有11至25个情夫;6%,有26至50个情夫。”他头也未抬地回道:“对不对?”

  “对。”保罗说。

  “而我想,东圣路易斯是一座土里土气的城镇。”卡斯说。

  查普曼博士厌烦地朝他瞪了一眼。

  卡斯耸了耸肩。“请原谅,我被搞得晕头转向。”

  “这点我倒看得出来,”查普曼博士说,“我们再过10或15分钟就完事了。”

  他又用执著的、毫无抑扬顿挫的口音读起来。有时候,他的话语被淹没在火车轮子发出的毫不留情面的吱吱咯咯的响声中。保罗倾听着查普曼和金属的催人入睡的二重唱声音,他很希望,查普曼博士能让他乘飞机旅行。不过,既然只有他们4人晓得这种问题系列中的复杂的符号语言,查普曼博士感到坐飞机对这项计划来说太危险。然而,他也不让他们单独行动,以确保该项计划的生存。因为他发现,卧车的路途对他们汇总情况很有用。情况汇总,保罗感到,是这项计划中的最枯燥乏味的大部分。每会见过一批典型调查人,为了精确起见,查普曼博士和他的小分队队员,要分别将问题制成表格,对每项具体内容列出百分比,这样,对照全国总的比率,计算出地区性的差异来。一周又一周,他们在所有的提问和答案上都对比出城市与城市之间的总百分比。

  但是,就是通过这种乏味的折磨人的文字工作,才能形成一份轰动一时的报告。查普曼博士的第一份调查,意在给那些广大的外行人看的。除了在《时代》周刊和《新闻周刊》上登了一篇小短文,在《温切尔》和《学校教练》月刊的评论上发了一段文字外,它被当作为一件转瞬即逝的怪谲之事,远非什么具有科学权威的创见,充其量不过是通过报业辛迪加在多家报纸对孤寂之心所发表的应答文章。尽管因受到如此的冷遇而感到沮丧,查普曼倒从辛酸中振作了起来,长了见识。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公众,你不要到他们那里去,你要设法让他们到你这儿来。

  有一个时候,情况看起来他不会有机会来应用他长的这个见识。怪他流年不利,只好待以静观。他那受过刺激的和挑战的脑子,这时虽说在构思新的行动计划——特别有一项是关于美国成年单身汉的调查计划——但手头缺钱,难于起步。他的第一项工作,说来是真的,给他赢得了里尔顿社会科学部的不大的补助,还有学院中用瓦楞件构成的小屋里一块不用花钱的办公空间,还赢得了一项在信笺上端可印上学校名字的荣誉。

  不过,假若从什么私人或政府部门得不到更大的补助的话,那将是远远不够的。而个人基金和联邦政府部门又是那样地远不可及。

  后来,一夜之间,金融资助从一处未料到的部门送来了。

  一位重要的麦迪逊大街广告总经理读过查普曼博士对青少年的调查报告,对他的发现和会见方法赞赏备至。很快,有了这家广告总经理代理处的带头,其他人也慷慨解囊。查普曼便开始用全部时间来进行这项调查。这笔钱是从三项商业性调查中获得的——一是给烟草公司,了解人们为什么选择他们所吸的那种牌号的香烟;第二是给某政党的,了解选民喜欢具有什么样品格的人作为他们的大会候选人;第三是给化妆品公司,了解男人对妇女们的化妆品的颜色和香型的反应情况——这三笔钱为查普曼博士的第二次严肃的调查项目提供了开始阶段的可靠保障。

  到这时,查普曼博士已经把他本人和他的助手组成了一个非赢利小组,起名为“调查研究中心”,这个小组便从此以至永远,具有了两副面孔:一副是科学面孔,可爱而又公开的;一副是商业面孔,不被人注意,不大事宣扬,而后者使得前者成为可能。里尔顿学校和查普曼博士都把他们的名字借给“调查研究中心”的商业一面,像其它大学为大型橄榄球赛作保那样为这项参与作保,不过,在公开场合下,他们的心是属于科学的一面的。正当“调查研究中心”把它们的商业事务留给一个立足俱乐部、长着甲状腺失调的凸眼的学者管理后,查普曼博士便把可观的精力集中在第二项性调查的工作上去了。到这时,他终于能够从他上次失败的教训中所获得的见识里面得到收益了。这第二次针对美国成年单身汉的性行为的调查,特别小心地使其面对研究人员、调查人员、教师中的一定范围的听众——清一色的科学家;写出的文章用的全是技术性语言,不过,百分比是用带色的混排图表划出的,正如查普曼博士所精明地领悟出的那样,是非技术性的。转眼之间,这些数表,被报纸和杂志所采用,被重新编写,使其通俗、简明,朝着那些感到惊讶和兴奋的大众喷射过去。

  查普曼博士成了家喻户晓的名字,卧室内遍及的名字,引向玩笑、眉目传情以及学术评论的跳板,正像那家无聊的报纸提及《美国单身汉的性研究》时所说,“查普曼的报告”已经成为美国舞台上的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四个星期内,这部煌煌巨著一直名列《纽约时报》、《纽约先驱论坛报》和《出版者周报》的畅销书单之自。除了一家慷慨的基金会拨出一部分用于与此工作有关的个人购买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销出近50万册。查普曼博士对从书商和演讲那里涌来的成千上万的美元分文不取,所有的收人又返回来用作对第三项严肃的项目的投资。“美国已婚妇女的性史”与前两次的调查大不一样了,它是在睽睽众目之下,在数以百万计的男人和妇女的狂热期待中进行的。

  不错,调查是件颇费神劳力的事情,保罗曾这样告诉过自己。可反过来说,它又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它的有趣之处是它处在众人注目的中心,是致力于人人都认为是重要的事业。还有——这点亦不应忽视掉——它之所以有意思,是它牵扯到整个大众渴望着要知道的秘密。这是真正的刺激所在,而不是性。也许,他的大学的同事们永远不可能理解这一点。每逢查普曼博士受到款待时,总有些助理教授或副教授暗示这种刺激是来自对妇女爱情生活的窥探。然而保罗知道,这话说得不对。他、霍勒斯,还有卡斯,像三个产科医生,每周探视成百的阴道,不为所动,超然度外,忙于医务,全神贯注。成千的爱的言词灌进他们的耳朵里,已经失去了它们所有的含义。爱的动作已经变得像生物书上的解剖图表那样地具有中性。虽说如此,在东圣路易斯,几小时后,保罗有几次发现自己研究起路过妇女的小腿来——而且,最后,在结束的那一夜,在一家豪华的酒吧里,发现一位小巧的黑皮肤的意大利姑娘,此女子胸部异常发达,他便加入到她那里去。一小时之后,在一家不是他住的旅馆客房里,他便躺在了她的身边,享用起她身体的盛宴来,然而,其它却兴味索然。

  眼下,他坐在颠晃着的火车硬座上,对查普曼博士的单调无味的嗡嗡声,对霍勒斯喷出的浓厚的烟雾,对卡斯的怀有敌意地把大腿交叉放开的动作,均处于半知觉状态,任由自己的思想飘回到他如何投人进此项调查的过程中。随着洛杉矶布里阿斯200多位妇女及整个调查的尾声的接近,现在看起来,他倒永远成为该项目的一部分了。然而,时间算起来才仅仅3年。

  那时,他30岁,在里尔顿学院还不足一年。他教“英国文学——博罗至比尔兹利”,而这是他的第三次从事学术性的工作。他过去曾在衣阿华的一家文学季刊当过编辑,并为其写作。由于发表了论述19世纪英国妇女作家的一系列优秀论文,他被邀在瑞士的一家私立女子学校讲学。其后,步步走运,又到伊利诺斯的一家师范学院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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