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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马克摸了摸肿包,记起自己说过是在打架时揍肿的,就回答说:“嗬,没事。学校里打架打的。”

  “哪个小孩打的?”

  该死的!警察总是抓住不放,追根究底。撒了一个谎就得用另一个谎来掩盖。他讨厌撒谎。“我不认识他。”他回答说,接着就大口吃他的乳酪包。

  “我可能要找他谈谈。”

  “为什么?”

  “你有没有因打架而遇到了麻烦?我是说,你们的老师有没有把你带到校长室去,或类似这样的处罚?”

  “没有,是放学后打的架。”

  “我想你说过是在学校打架打的。”

  “喔,矛盾是从学校开始的,知道吧。我和那家伙吃中饭的时候吵了一架,说好放学后解决。”

  哈迪用麦管猛吸牛奶冰淇淋饮料,大口咽下,擦了擦嘴问道,“那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你干吗要知道?”

  哈迪听了挺生气,便停止咀嚼食物。马克不想看他的眼睛,只是弓着身,低着头,眼睛注视着番茄沙司。

  “我是一名警察,孩子。提问是我的职业。”

  “我必须回答这些问题吗?”

  “当然了,除非你隐瞒了什么,害怕回答。到这个地步,我只得问你的母亲或者把你俩都送警察局审问。”

  “审问什么?你究竟想了解什么?”

  “今天和你打架的小孩是谁?”

  马克一点一点啃着那块长长的炸排,似乎没完没了。哈迪拿起第二个乳酪包,嘴角边挂着一滴蛋黄酱。

  “我不想让他有麻烦,”马克道。

  “他不会有麻烦的。”

  “那么你为什么要知道他的名字?”

  “我只是想知道。这是我的职责,你知道吗?”

  “你认为我在撒谎,对吗?”马克问道,眼睛瞅着那张胖胖的脸,样子挺可怜。

  哈迪停止了咀嚼。“我说不上来,孩子。你讲的话漏洞百出。”

  马克的样子显得更可怜了。“我记不住每一细节,发生得太快了。你要我把每一个细节都讲出来,我哪能记得住。”

  哈迪将好几块炸排塞进嘴里。“吃饭吧。我们该回去了。”

  “谢谢你的晚餐。”

  里基住在九楼一个单问。电梯旁边的一块大牌子上写着精神病病区。这里安静得多,灯光较暗淡,声音更柔和,人们来往的节奏缓慢。护士室电梯不远,凡是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都要经过仔细查看。一名保安人员在跟护士们低声说话,眼睛注视着走廊。要是你乘着电梯下去,离开病房,你会发现下面有一小小的灯光暗淡的休息处,那里有电视,饮料售货机,杂志和吉迪恩公司出版的圣经。

  休息处只有马克和哈迪等候在那儿。马克啜饮着雪碧,这已是第三罐了。他在看电视,哈迪在一张小沙发上打瞌睡。时间已将近九点。一个半小时前黛安带着他顺着走廊来到里基的病房看了一下。她叫他放心,里基不要紧的,但马克从她眼睛里可以看出她很焦急。

  “他说了什么没有?”马克问道,一边仔细打量静脉输液器。

  “没有,一个字都没说。”

  哈迪已停止发问了。他十点钟下班。显然他对马克、里基和医院已感到厌烦,他想回到街上去。

  一位穿着短裙的漂亮护士走过电梯,招手让马克跟她走。他离开座椅,手里拿着雪碧。她拉住他的手,着实有点令人兴奋。

  “格林韦先生要跟你说话,”她说道。她走路时身子下倾。她身上香水味飘溢,在马克记忆中从未闻过如此芬芳的香味。她名叫卡伦。

  她带着他走到里基的943号病房,松了手。房门关着,于是她轻轻地敲了敲,把门打开。马克进了房间,卡伦拍拍他的肩膀。他透过半开的门看着她离去。

  “进来,马克,”格林韦医生说道,其实马克已在病房里,站在里基的床脚跟。“坐在这里。”他指了指窗下折叠床旁边的一张塑料椅子。

  “我要跟你谈谈所发生的事情,”他说。

  “他说了什么没有?”马克先问道。在与哈迪一起的三个小时里除了快速提问就没有别的,现在他也学会了。

  “没有。”

  “他病得怎样?”

  “很厉害。”格林韦回答说,他那双小小的黑眼睛目光炯炯,看着马克。“他今天下午看到什么了?”

  “能保密吗?”

  “能。不管你说什么都严守秘密。”

  “如果警察要知道我告诉你的话怎么办?”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我答应,绝对保密,只有你、我和你母亲三人知道。我们都在设法帮助里基,我必须知道发生什么了。”

  也许一番真话能帮助每一个人,特别是里基。马克看了看那睡在枕头上的小脑袋,上面长着一头金发,翘向四面八方。嗬,当那辆黑轿车开过来停下时,他们为什么不跑开呢?他突然感到心里有愧,害怕了。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他应该懂得不能与一个疯子打交道。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眼泪汪汪。他感到冷飓飓的。该把事情都说出来了。他的谎话也快说尽,里基需要帮助。格林韦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里哈迪慢步从门边经过,在走廊里稍停片刻,与马克对视了一阵,然后消失了。马克知道他并没有走远。格林韦没有看到他。

  马克还没开始讲就先抽起香烟。他的母亲狠狠看着他,但如果说她感到生气的话,她并没有表露出来。她摇了两下头,没有吭声。他说得很轻,眼睛一会儿看格林韦一眼,一会儿瞟一下门。他讲述那棵挂着绳子的树、草丛和空旷地,然后讲那辆汽车。事情的很多经过他都没有讲,但他轻轻地、以非常秘密的口气向格林韦承认他曾经爬到那辆汽车后面,摘掉那根软管。他这样干的时候,里基哭了,尿了裤子。黛安毫无表情地在一旁听着。

  哈迪又走了过去,马克装作没看见,但停住了说话。片刻后他又讲起那个汉子怎样气冲冲地走出汽车,发现浇水用的水龙带好好地躺在草丛里,然后爬上行李箱,开始自杀。

  “距里基有多远?”格林韦问道。

  马克向病房四周打量了一番。“你看到走廊那一头的门了吗?”他指着问。“从这里到那儿的距离。”

  格林韦看了看,摸摸胡子。“大概四十英尺。那不算很远。”

  “非常近。”

  “枪响的时候,里基在做什么?确切一点。”

  黛安现在正在倾听。显然她发现马克刚才所说的情况与他先前所说的不一样。她蹩着额头,紧紧盯着她大儿子看。

  “对不起,妈。我当时吓懵了。别生我的气。”

  “你真的看到了那个男子开枪自杀的?”她不相信地问。

  “是的。”

  她把目光移到里基身上。“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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