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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开个玩笑而已。总之,道根经营着这家规模庞大的旧车行,他有个负责洗车拖地的雇员是个不识字的老黑人。我们以前曾小心谨慎地接近过这个老人,但他态度并不友好。可是后来他突然告诉我们的人说两天前看到道根和另一个人把什么东西放进一辆绿色庞蒂亚克的后车箱里。他说他等待机会打开车箱一看才知是炸药。次日他听说又发生了一起爆炸。他知道联邦调查局派了许多人跟踪监视道根,所以他估计这情况值得跟我们说说。道根的助手是个叫弗吉尔的三K党徒,也是他的雇员。所以我便去找弗吉尔。我凌晨三点上他家,拼命敲门,你知道,我们在那些日子里一向都是这样。不久,他开了灯,来到门口。我带了大约八个人,我们一起把证件亮给他看。他吓得要死。我告诉他我们知道他前一晚曾运送炸药去杰克逊市,还说他有望坐牢三十年。你可以听到他老婆隔着纱窗门在里面哭。弗吉尔浑身发抖,自己也险些哭出来。我把名片留给他并命他当天中午之前给我打电话,我们威胁他不许透露风声给道根或其他人。我告诉他,我们会对他实行全天二十四小时监视。

  “我怀疑弗吉尔回去睡觉没有。几小时后他来找我时眼睛又红又肿。我们后来成了朋友。他说这几次爆炸不是道根以往的那帮人。他了解得不多,然而就从他所听到的道根的只言片语里已经可以肯定那个爆炸者是从别的州来的一个非常年轻的人。这家伙偶尔从不知什么地方来一趟,估计对爆炸很在行。道根选择目标,进行策划,然后叫这家伙来,他潜入城里,爆炸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相信他吗?”

  “基本上信。他的话很有道理。那一定是个新来的人,因为那时我们的线人已经遍布三K党。实际上我们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弗吉尔后来如何?”

  “我在他身上费了一些时间,也付了他一些钱,你知道,这是照平常规矩办事。他们总是要钱。我后来相信他对执行爆炸的人是谁的确一无所知。他不承认自己曾经卷入,不承认曾去送车和炸药,我们也没逼迫他承认。我们要找的不是他。”

  “他卷入克雷默一案了吗?”

  “没有。道根这一次用了旁的人。他有时似乎具有第六感觉,知道什么时候该把水搅浑,改变例行程序。”

  “弗吉尔怀疑的人听起来肯定不像是萨姆·凯霍尔,是不是?”亚当问。

  “是不像。”

  “那你们就没怀疑到谁吗?”

  “没有。”

  “得了吧,温。你们这些家伙肯定多少知道一点。”

  “我发誓。我们真不知道。我们遇上弗吉尔不久,克雷默就被炸了,于是一切就都结束了。假使萨姆有一个同伙,那这个同伙也已经离开他了。”

  “后来联邦调查局再没听说过什么消息?”

  “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逮到了萨姆,他有极其明显的犯罪嫌疑。”

  “那你们这些家伙当然急于了结这个案子喽。”

  “那是当然。而且,记住,爆炸从此停止。自萨姆被捕后就再没发生过一次爆炸,这你别忘了。我们逮住了我们要的人。胡佛先生高兴。犹太人高兴。总统高兴。后来的十四年,他们无法给他确定罪名,不过那是另一回事了。爆炸活动的停止使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那道根在揭发萨姆时为什么不揭发出真正的爆炸犯呢?”

  他们已经慢慢下到堤岸边高出水面仅仅数英寸处。亚当的车就停在附近。莱特纳清清嗓子,往河里啐了一口。“你是想指证一个还没落网的恐怖分子吗?”

  亚当想了一下。莱特纳笑了,露出他的大黄牙来,接着便轻轻笑着向码头走去。“来杯啤酒吧。”

  “不。拜托了。我得走了。”

  莱特纳停住脚,他们握了手,许愿以后再见。亚当邀他去孟菲斯,莱特纳则请他回卡利科岩再来钓鱼饮酒。亚当的邀请此刻并没有被欣然接受。他又托莱特纳向艾琳致意,再次为醉倒在洗衣间而道歉,然后又再次感谢他的一席谈话。

  他离开了身后的小城,打起精神顺着曲折蜿蜒的山路驱车前行,同时仍然留心不让他的胃受到震动。

  他走进公寓时,莉正在努力做一道面食。桌上摆着瓷器、银器和鲜花。食谱上是意大利烤馅饼,可厨房里的情况进行得并不太妙。她在过去的一周里不止一次地承认自己是个糟糕的厨师,而现在她正在用行动证明这一点。料理台上散放着锅碗瓢盆。她那不常穿的围裙上沾满番茄酱。他俩互吻面颊时她大笑着说万一搞得更糟糕冰箱里还有冷冻比萨饼。

  “你脸色坏极了,”她突然间凝视着他的双眼说。

  “夜里睡得不好。”

  “你身上有酒味。”

  “我早餐喝了两杯血玛丽。现在我还需要再来一杯。”

  “酒吧关门了。”她操起刀准备切菜,下一个受害者是一条黄瓜。“你上那儿去干嘛?”

  “跟联邦调查局的一个人一起喝醉了。在地板上挨着他的洗衣机和干衣机睡了一夜。”

  “多好啊。”她的手只差一厘米就被割出血来。她急忙从案板上抽回手,查看着手指。“你看过那张《孟菲斯报》了吗?”

  “没有。我需要看吗?”

  “是的。报纸就在那边。”她朝餐台的一角点点头。

  “有坏消息吗?”

  “你看了就知道。”

  亚当拿起《孟菲斯报》周日版,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在第二摞的头版他突然间与自己的笑脸面面相对。这是一张熟悉的照片,是不久前他在密执安大学法学院读二年级时拍的。这篇报道占了半页,同他的照片并列的还有许多别人的,萨姆自然在内,也少不了马文·克雷默、乔希·克雷默和约翰·克雷默、露丝·克雷默、大卫·麦卡利斯特、首席检察官罗克斯伯勒、奈菲、道根,和马文的父亲埃利奥特·克雷默这些有关的人物。

  托德·马克斯一直没闲着。他的报道以简述该案历史开篇,接着笔锋陡然转到案件现状,把他两天前的那篇同样的报道翻新了一下。关于亚当的经历他又有一些发现,诸如在佩珀代因学院和密执安大学法学院就读,担任法学评论的编辑以及受雇于库贝法律事务所的短暂经历。奈菲没讲多少,只是说行刑将依据法律进行。与其相反,麦卡利斯特的话充满智慧。二十三年来克雷默事件有如一个梦魇一直缠住他不放,他严肃地说,自从案件发生他就无一日不在思考此事。主持对萨姆·凯霍尔提起公诉并对该杀人凶手绳之以法是他的荣幸,并且只有将萨姆执行死刑才有可能结束密西西比州历史上这可怕的一章。不,经过反复考虑他说,赦免根本不可能。那样做对克雷默家一对年幼的男孩太不公平,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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