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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太阳缓缓升起。我拿了报纸,在窗边一张桌旁坐下。在市内新闻头版上,登着一张熊熊大火中的莱克事务所的大幅照片。一篇短文介绍了这幢建筑的历史,并且说它已完全比成灰烬。据莱克先生本人估计,损失达300万美元之巨。“这幢房子的整修化了整整5年,我对它像情人一样珍惜,”文章引用了他的这句话。“现在我是彻底垮了。”

  再多流两滴眼泪吧,老家伙!我把文章飞快读了一遍,没有发现“纵火”这样的字眼。我又仔细读了一遍。警方嘴很紧:这件事仍在调查;现在做任何猜测都为时过早;无可奉告。警察的老一套陈词滥调。

  我本来就不希望我的名字作为一个潜在的嫌疑犯出现。尽管如此,我仍然没有感到轻松。

  我坐在办公室里,装出一副忙忙碌碌的模样,心里却在琢磨用什么办法,才能在未来30天中,搞到1000美元律师费。布鲁索猛地推门进来,把一张纸堆到我面前。我连忙一把抓住。

  “这是警察局的一份报告。”他嗥完回头就想走。

  “跟我有关?”我恐惧地问。

  “根本和你无关。是一起车祸通告。昨天夜里在机场路和谢尔比交汇的转角上,两辆汽车撞上了。离这儿只有几个街区。可能是酒后开车。那家伙像是闯了红灯。”他说完便瞪着我。

  “我们是不是一方的代理——”

  “目前还不是。这就是你要干的事。去找当事人把案子接下来。把情况弄弄清楚。把委托书签上名。然后进行调查。有人好像伤得相当可以。”

  我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而他却已离去。门砰的一声关上,我听见他在大厅里一路走一路哇哇叫。

  车祸报告上有种种信息:驾驶员和路人的姓名,地址,电话号码,受伤情况,汽车损坏情况,目睹者的叙述等等。通告上还有两张图。一张表明了警察对两车如何发生相撞的见解,另一张则是说明他如何发现了这两辆车。开车的两个人都受了伤,被送进了医院,而那个闯红灯的人,明显是一直在喝酒。

  读着倒觉得很有趣,但我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干?车祸是昨夜10点10分发生的,可布鲁索今天一早就已用他那肮脏的爪子一把将它抓住了!我又读了一遍,接着就茫茫然地坐在那里坐了很久。

  一阵敲门声把我从迷惘中惊醒。“请进。”我说。

  在咯吱咯吱声中,门被慢慢推开了一条缝。一个瘦小的人,把头伸了进来。“鲁迪?”他的声音很高,有点神经质。

  “是的,进来吧。”

  他从门框与门之间窄窄的空隙中滑进办公室,像偷偷摸摸的样子溜到我写字台对面的椅子旁。“我是戴克·希利夫,”他一边坐下一边说,既没有想和我握手,也没有露出一点笑意。“布鲁索说,有个案子你想谈一谈。”他回头瞟了瞟,生怕有人走进房间在他身后偷听。

  “见到你很高兴,”我说。很难说出戴克的年纪是40还是50。他的头发大部分已不知去向;剩下的几绺油光发亮,稀稀落落地贴在他那颗大头上。耳朵周围头发也很稀,而且大多已经灰白。他脸上那副用金属丝做支架的方形眼镜,镜片又厚又脏。同样难说的是,不知是他的头特大,还是他的身段太小,反正二者不成比例。他的前额分成了两个半圆,在正中附近相会,一条深深的皱纹穿过相会处,一直延伸到他的鼻尖。

  可怜的戴克,是我见过的最缺少吸引力的男人中的一个。他的脸上有着青春期粉刺留下的疤痕,他的下巴简直就没有。他讲话时,鼻子上现出了一条条皱纹,上唇向上翻,露出了4颗大门牙,而且每一颗都是同样的尺寸。

  他穿着一件两个口袋的白衬衫,上面斑斑点点,领子已经磨破。他系着一根红色针织领带,打的领结其大如拳。

  “是的,”我说,尽量不看正从镜片后面打量我的那两只巨大的眼睛。“是个保险案。你是这里的律师?”

  他的鼻子和嘴唇一起吱嘎作响,牙齿在向我闪光。“可以这么说。但并不精确。你瞧,我不是律师,目前不是。进过法学院,一切齐全,但还没有通过资格考试。”

  啊,一个和我同病相怜的人!“哦!是吗,”我说。“法学院什么时候毕的业?”

  “5年以前。你瞧,资格考试没有少给我麻烦。我考了6次啦。”

  这可不是我想听到的话。“噢,”我咕噜了一声。老实说我并不知道律师资格考试一个人可以考这么多次。“我很遗憾。”

  “你什么时候考?”他边问边紧张地用眼睛在室内扫来扫去。他坐在椅子的边缘,好像随时都可能需要跳起来跑出去。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拉着左手手背的皮肤。

  “7月。很难,是吗?”

  “对,很难。我看。我有一年没有去考啦。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再试试。”

  “你在哪儿念的法学院?”我这样问是因为他令我非常不安。我拿不准是否要跟他谈布莱克案件。他将起什么作用?他将来要拿多大的一份?

  “在加利福尼亚。”他回答时面部抽搐之剧烈,我前所未见。眼睛睁睁闭闭。眉毛上下飞舞。嘴唇激烈抖动。“夜校。当时已结婚,一周工作50小时。没有多少时间念书。念了5年才毕业。老婆离开了我。在这儿搬出去的。”他的句子变短,声音也跟着降低。他的话令我垂头丧气。过了好几秒钟,我才重又开口。

  “呃,嗯,你为布鲁索工作多久了?”

  “快满3年了。他对待我跟对别的律师一模一样。我找到案子,把它办好,把他的一份交给他。这样大家都高兴。跟保险有关的案子,他总是交给我研究。我在太平洋相互保险公司干了18年呐。后来厌倦了,才去念法学院。”声音又是越讲越低。

  我看着他,等着。“必须出庭的时候你怎么办?”

  他尴尬地咧嘴一笑,仿佛是说他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呃,我本人出过几次庭,真的。从来没有被逮住过呢。孟菲斯律师多如牛毛,你知道,谁搞得清谁呀!不过,假如你我有个案子审,我会叫布鲁索去出庭。或者叫别的律师。”

  “布鲁索说这个事务所有5位律师呢。”

  “是有5位,鄙人、布鲁索、尼柯拉斯、托克塞和雷奇。但是,我不愿意把这里叫做事务所。这里是各干各的活。你会学会的。你自找案子自找委托人,你得总额的三分之一。”

  他的坦率令我惊讶,我于是又追问下去。“这对律师来说,是桩好买卖吗?”

  “这就要看你想得多少,”他说,扭过头四面看了看,唯恐布鲁索正在偷听。“外面竞争非常激烈。就我而言,挺不错。因为我没有执照却从事律师业务,一年还能挣4万。不过,你可别告诉人哪!”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要告诉人。

  “那么你准备如何配合我办这种保险案子呢?”

  “噢,这个嘛,案子结了以后布鲁索会给我钞票的。我帮他办理起诉的案子,他信任的只有我。别人谁都不准碰一碰他的案卷。以前有的律师想插一脚,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就给他开掉啦。至于我,我不害人。我不得不呆在这里,至少呆到通过资格考试。”

  “其他几位律师的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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