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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对啊,我们背地里都叫他魔鬼。”

  莎文娜听了微笑,“那这个铁蒺藜呢?”

  “没什么,”我摇摇头:“那在从军以前就有了。”

  “另外一边呢?”

  一个中文字。我不想多说,所以摇摇头。“这是以前‘漫无目的可是他妈的不在乎’那时候刺的。没什么意思。”

  “这不是个中国字吗?”

  “没错。”

  “是什么意思嘛,这一定代表什么,比如说勇气或荣誉什么的。”

  “是脏话。”

  “噢。”莎文娜眨眨眼。

  “我说了,现在对我来说这什么都不是。”

  “不过如果有一天你跑去中国,大概不能这样满街跑。”

  我大笑。“对啊,没错。”莎文娜安静了一下。“你以前满叛逆的嘛!”

  我点点头。“很久以前的事了。欸,也不是多久以前啦。不过感觉起来很久了。”

  “所以你才说那时候你最需要的就是从军?”

  “对我来说是好事。”

  莎文娜想了想。“告诉我,以前的你会跳进海里帮我捡包包吗?”

  “不会。说不定还会在旁边笑,幸灾乐祸。”

  最后莎文娜深深吸口气。“我得说很高兴你从军了。我可是非常需要我的包包。”

  “很好。”

  “还有呢?”

  “还有什么?”

  “还可以跟我说什么关于你的事?”

  “不知道。你说呢?”

  “跟我说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

  我思考她的问题,然后回答:“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在一九〇七那一年,铸造了多少滚边的印第安人头十元硬币。”

  “有多少?”

  “四十二枚。本来这批钱币就没有要公开发行,铸造厂里一些员工私底下铸了这一批自己收藏,还分送给亲朋好友。”

  “你喜欢钱币?”

  “不确定。不过说来话长。”

  “我们多的是时间。”

  我还在犹豫,莎文娜伸手拿了包包。“等等。”她把手伸进包包,摸出一管“水宝宝”防晒乳液。“先帮我擦防晒乳液再说,我好像快要晒伤了。”

  “噢,你确定?”

  莎文娜眨眨眼。“对啊,算是互惠啰。”

  我在莎文娜的背上和肩膀涂防晒乳液,手还多往下走了一点,不过我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她好,因为都已经晒红了,如果不多擦一点,要是真的晒伤,明天上工会痛死。接下来几分钟我都在讲爷爷和爸的事,还有艾理阿斯伯格他老兄。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因为我实在不确定答案是什么。莎文娜在我讲完以后转过来面向我。

  “你爸爸还在收集钱币吗?”

  “当然。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们两个现在不讲钱币的事了。”

  “为什么?”

  这我也告诉她了。别问我为什么。我知道应该把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坏事不要讲,这样才会留下好印象。可是对象换成莎文娜,我就没辙了。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即使我们还不算深交,莎文娜却让我想完全坦白。等我讲完,莎文娜脸上带着好奇。

  “对啊,我以前是个混账。”我帮她说了,其实还有更传神的形容词可以用在过去的我身上,不过大概会吓到她。

  “听起来是这样没错啦,不过我想的不是这个,我是在想你以前是什么样子,因为现在根本完全不一样……”

  即使这话没错,我到底应该怎么响应,听起来才不会像胡扯?我实在打不定主意,所以学爸一样,什么都没说。

  “你爸是什么样的人?”

  我很快说了个大概。我说话的同时,莎文娜用手掬起沙子,让沙粒从指缝间泄下,好像很仔细听我说每一个字。讲到最后,我竟然承认我们父子俩形同陌路,对此,我自己也感到讶异。

  “确实如此。”莎文娜的语气很客观、很实际。“你离开家好几年,就连你自己都承认自己变了,你爸又怎能了解你呢?”

  我坐起来,才发现海滩挤满了人。这时所有人都到海滩上,而且没人想离开。蓝迪和布莱德在水边玩飞盘,边跑边叫。一些人晃过去加入他们。

  “我知道。不过不只是这样。我们一直都形同陌路。我是说,跟我爸讲话是很困难的事。”

  我刚讲完,就发现莎文娜是第一个我这样倾诉的对象。很怪。不过,我跟她说的话大部分都很怪。

  “我们这年纪很多人都是这样说自己的父母。”

  或许吧,但是我的状况不一样。我和爸之间不是世代不同的问题。事实上,对我爸来说,普通的闲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除非话题跟钱币扯上关系。不过我也没再多说。莎文娜把面前的沙抹平。等她再开口,声音听起来很温柔。“我想见见他。”

  我转向她。“真的?”

  “他听起来很有趣。我一直都很喜欢……对生命充满热情的人。”

  “不是对生命,是对钱币充满热情。”我纠正她。

  “这两件事是一样的。热情就是热情,那是沉闷生活的兴奋剂,不论是针对哪一方面的热情,都没有关系。”她的双脚在沙子里挪了挪。“呃,总之,多半时候都没关系,我可不是在说坏习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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