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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第13章 被遗忘的生日

  我的生日是在不停地打印、起草文件、起草文件、打印的过程中度过的。戴维病了,因此我一整天都是独自一人。

  晚上我一直在看电视。

  单位里没有一个人为我祝贺生日。我原本就没有指望他们为我做什么,但是我仍希望简能来个电话——或者至少给我寄张贺卡。她知道节日对于我来说多么重要。不过我自然是什么也没有收到。更使我垂头丧气的是,连我的父母也不记得我的生日了。既没有礼物,也没有生日贺卡,甚至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我试着给他们拨了很多次电话,但是始终在占线,最后我只好放弃了。

  我想,再过5年我就该30岁了。我记得当我母亲30岁的时候,她的朋友们为她举行过一个生日聚会,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那天每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我也获准比平常睡得晚了一些。那年我才8岁,我母亲却已经显得十分苍老了。

  现在我也在衰老下去,奇怪的是我却没有感觉到这一点。

  按照文化人类学教授在课堂上所说的,美国文化中没有那种人生新阶段如出生、命名、结婚、患病、死亡而举行的特别仪式,也没有成年仪式,因此在童年与成年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也许正因为如此,多年来我仍然感到自己是个孩子。我没有父母在我这个年龄时的那种感觉,无法用他们进行自我评价的方式来评价我自己。我也许过着一种成年人的生活,但是我的感情仍然是儿童式的,我对事物的态度和兴趣也是青少年式的。我并没有真正长大成人。

  我距离30岁只剩下5年了。

  我整夜想着简,想着这个生日应该怎样度过才对,有哪些方面跟过去有所不同。

  我躺在床上,怀抱着一个又一个希望,渴望着能听到电话铃声。

  但是它始终都没有响。

  夜深了。我不知道我一直到几点钟才睡着。

  第14章 已是孤儿

  感恩节来了,又走了,我一个人在公寓里度过了节日,收看着5频道转播的“黄昏地带”马拉松比赛,心里仍然嘀咕着,不知道简在干什么。

  一个星期以前,我曾试着给我父母打过很多次电话,希望他们邀请我去吃感恩节大餐,但是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尽管他们曾经连续3年邀请我和简跟他们一起过感恩节,我们却一次也没有去过,理由无非是学校、工作等等,总之所有能想到的理由都用遍了。今年,当我终于渴望着回家过节的时候,却再也没人向我发邀请了。尽管我感到自己受到了伤害,但是找并不吃惊。

  我知道我的父母不是出于恶意,或者故意不邀请我去——他们只是猜测我和简仍然有自己的安排——其实我没有任何安排,我渴望他们能给我一些爱。

  我还没有告诉父母我和简分手之事,因为事情发生之后,我跟他们一次都没有通过电话。我父母从来没有对我真正表示过亲热,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用成千上万个问题来问我,最终使我感到尴尬和难为情——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谁的过错?你们打算彻底分开吗?我不想强迫自己跟他们谈这类问题,我也不想处理这个问题,我想尽可能让他们知道得晚一些。我宁愿他们从别人那里间接听说这个消息,而不是从我嘴里直接听到。

  如果我打算去圣地亚哥过感恩节的话,我就得准备撒谎,告诉他们简临行时生病了,只好回家去跟她的父母一起过节。尽管这个蹩脚的理由明显站不住脚,但是我坚信我的父母一定会相信。他们属于那种很容易受骗上当的人。

  但是我从来没有骗过他们。我很清楚,我完全可以自己邀请自己,在星期四那天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台阶上。不过我感到这样做不太合适。

  因此我便留在了家里,躺在长沙发上,看电视直播“黄昏地带”马拉松竞赛。我的感恩节晚餐是我自己做的通心粉加奶酪。

  我感到十分郁闷,我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孤独感和被抛弃感。

  我几乎盼望着感恩节尽快过完。

  星期一早晨,戴维比我先到了,他双脚搭在写字台上,慢慢咀嚼着不知什么牌子的松饼。经过了4天的孤独时光之后,我很高兴终于又见到了他。但是当我看到办公桌上那一大堆文件的时候,我仍旧感到心情无比沉重。

  我喜欢戴维,但是,我的天,我痛恨这份工作。

  我转过脸看着他,“真他妈的该死。”我说。

  他吃完最后一块松饼,把包装纸揉成一团,扔进了两张办公桌之间的垃圾桶里,“我读过一个故事,它说地狱是一个长廊,那里塞满了你这一辈子消灭掉的所有苍蝇、蜘蛛和蜗牛,你只能在这个长廊里赤身裸体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永远无休止地走下去。”戴维微笑着,“这就是地狱。”

  我叹了一口气,“它似乎离我并不很远。”

  他耸了耸肩,“其实这应该叫做炼狱。我倒不认为它就是人们所说的普通地狱。”

  “你说得对,这的确很有可能。”我回答说。

  我拿起笔,将最后一稿地质商务系统指令又浏览了一遍。

  我已经厌倦了这个该死的地质系统。从表面上看来我好像前进了一大步,承担了更加重要的任务,但是它却变成了我的沉重负担。我开始想念过去的日子,那时我的工作很少,而且每天都有所不同,尽管工作十分琐碎,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千篇一律和乏味无聊。

  4点钟了,按照弹性工作时间上班的雇员们已经要走了,他们经过我的办公室,向大厅另一侧的电梯走去。戴维靠在椅背上,转过身来看着我,“嗨,你下班以后干什么?有空吗?”他问。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无论他邀请我去哪里,我都应该婉言谢绝,找一个不能跟他一起去的理由。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任何人去过任何地方了。我听到自己对他说:“有空。有什么事吗?”

  “我想去亨廷顿海滨。那里有很多女孩儿。我想也许你应该去。”

  这实际上是一个邀请。

  我有些想去,我沉思了一秒钟,觉得这可能会救了我。我应该提议由各人分别承担费用。我们会变成很好的朋友,最亲密的伙伴;他会帮我找女人;我的生活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将得到彻底改变,这一点并不难。

  但是我真正的自我战胜了我自己。我摇了摇头,遗憾地笑着说,“可惜我不能去。我已经有安排了。”我说。

  “什么安排?”

  我摇了摇头,“我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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