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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没有在欧文市真正开过车。我开车去圣地亚哥时曾经途经欧文市,去海滨时从它的边界经过。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在大街上开过车,我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当我向南部的埃默里方向开去时,我为城市的单色调和相似性感到了吃惊。我开了好几英里,却没有遇到一家商店和加油站,也没有看到任何类型的购物中心,只看见漫长的、绵延不断的棕色砖墙后面那一排排一模一样的棕褐色的两层小楼。我经过了4个红绿灯,在第5个路口转弯。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街道名称,我继续转弯,向右、向左,接着向右、向左,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加油站,或者至少找到一家零售商店,以便打听加油站的位置。但是我只看到矗立在每条大街两侧的棕色砖墙,我好像进入了一座迷宫般的科学幻想城。我开始担心起来了,因为仪表盘上的指针已经掉到了最后一档,即使如此我心里仍然感到十分激动。这里的许多东西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欧文市是一个计划性的社会:它分为商业区、居住区、农业区等几个不同的社区,很显然,商店和加油站一定是在某个特定的地区内。这个发现真让我着迷。尽管我十分担心汽油会用光,但在这里我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心情十分舒畅。整齐划一的、迷宫似的街道和建筑模式简直令我发狂,在我看来这几乎是个奇迹。

  我终于找到了阿库加油站,它位于路角的一个十分隐蔽的建筑中,这栋建筑和大街两侧那些棕色的砖墙涂着同样的颜色,因此具有很大的欺骗性。我加满了汽油,向工作人员打听返回埃默里该怎么走。他的解释简单得令人惊讶:实际上不像我原来所想象的那样,我所在的位置其实离公司并不很远。我谢了他,掉转车头回去。

  我回到了办公室。由于午间做了一次短途旅行,我感到轻松了许多,也快乐了许多。

  我对自己发誓,要利用更多的午餐时间来熟悉欧文市。

  时间在慢慢过去。

  我的工作枯燥乏味到使人麻木不仁的地步,后来当我了解到所有的工作实际上都毫无意义之后,情况便变得愈加糟糕起来。从我的观察来看,自动化界面公司有没有我这个人其实没有任何区别。公司也许早该撤销我这个岗位了,也许早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职位的存在了。

  一天晚上吃饭时,我跟简谈起了这事儿。她试着说服我,并说如果仔细琢磨就会发现,大多数工作其实都是毫无意义的,“例如制造防臭鞋垫的公司,还有制作三明治和奥利奥巧克力夹心饼干的公司,它们究竟有什么实际用途呢?其实没有人需要那些垃圾。他们的工作无足轻重。”

  “对,不过人们总是要买东西的。他们需要那些东西。”

  “不错,他们也需要购买跟计算机有关的一切。”

  “可是我既不制造计算机,又不设计、生产、开发、销售……“

  “其实每个公司里都有干你这一行的人。”

  “它并不会因此而引人注目。”

  她注视着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去非洲喂他那些饥饿的儿童?我认为你不是那种类型的人。”

  “我没有说我要……”

  “那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举手投降。我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我感到自己既无能又渺小。当一个人把支票拿回家,实际上却并没有完成任何一项工作或者生产出任何一样产品时,他会感到羞愧的。这种奇怪的感觉我无法明确地向简表述。它令我感到不舒服,我不能忽视它的存在。

  尽管我不喜欢自己的工作,但也没有厌恶到必须辞职的地步。在我内心深处,我感到这份工作只是临时性的,有某种东西一直在鼓励着我,让我一定要找到一份自己真正喜欢的职业。

  我跟自己说,这只是在大学校门和真正的职业之间的一项过渡性工作。

  可是我并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我的真正职业。

  我很快便明白了一件事,大公司里的人们有一半时间是真的在工作,另一半时间里他们装出一副很繁忙的样子。星期一我接受了本星期的工作后,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在星期三做完。

  我从电影和电视剧中看到,人们努力提前完成任务,又迫不及待地要求增加工作,最终感动了他们的上级领导,因此而得到了提拔。可是我早就看明白了,这种主动积极的工作精神在真实生活中不仅得不到鼓励,而且还会招来怨恨。公司的统治者竭尽全力在保护他们自己的利益,多年来他们一直在潜心研究,工作和休息怎样进行合理搭配才能使他们最舒服。如果我突然开始拼命工作,公司的劳动分配生产率曲线将会下降。这会使我的上司脸色很难看,甚至上司的上司脸色同样也很难看。我所要做的便是跟我的前任一样,或者比他稍有改进。其实就是这么回事。我应该填补那个预先为我设计好的位置,固守在它的疆域以内,严格地遵循等级制度下庸才的提升原则。

  这就意味着我有许多空闲时间需要打发掉。

  我仿照他人的做法,很快便掌握了假装努力工作的技巧。

  我发现办法其实很多。当斯图尔特或者班克斯来办公室检查我的工作进度时,我尽量把文稿弄得哗哗作响,重新挪一挪桌子,或者在抽屉里面胡乱摸索一通。我不知道德里克是否注意到我的伎俩,他即使已经注意到也没有说什么。我怀疑他也在玩着类似的把戏。因为每当公司领导或者部门上司出现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他也总是突然变得格外忙碌起来。

  我想念在学校读书的日子,我经常回忆起过去的岁月。我的大学时代有许许多多乐趣,尽管毕业至今才还不到半年的时光,从感情上说,那些日子却好像已经距我十万八千里了。我发现我很留恋跟同龄人在一起的那些无所事事、满街闲逛的悠闲岁月。我想起有一次我跟克雷格。米勒一起在校园附近玩,那里的小型超市有一个叫做“敏感区”的成人玩具店。那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合用一辆汽车。克雷格建议去商店里呆一会儿,由于我从来没有去过,出于好奇便答应了。我把车停在小型停车场,刚刚踏进超市的门,三位出纳员和几名顾客都转过身来看着我们,“克雷格!”他们同时喊起来。这使我想起了一个叫做“干杯”的电视剧,酒吧里的老主顾们含着热泪齐声高喊“诺曼广我实在忍不住想笑。克雷格局促不安地看了我一眼。这使我想起了一首歌中的歌词:你的名字家喻户晓,你的感觉多么奇妙!

  在自动化界面公司里,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我至今还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雇用我,特别是斯图尔特和班克斯已经表现出了对我的鄙视,这就更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我难道属于某种按照比例招收的人员吗?我难道恰好符合了年龄或者族群方面的录取条件吗?我无从得知。我只知道假如雇用人员的决定权掌握在斯图尔特或班克斯手里的话,我是断然得不到这份工作的。

  我很少见到特德。班克斯,但是他有时会抽空来部门进行检查。每次见到我时他总是毫无来由地、粗暴无礼地伤害我的感情,经常用有辱人格的口吻评价我的头发、领带、走路姿势,以及凡是他能够想象到的一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尽量装作没有听见他的无理取闹,对他置之不理。

  罗恩。斯图尔特不是一个可以随便置之不理的人。他不像班克斯那样赤裸裸地表达出对我的厌恶和无礼,从表面上看来,他甚至对我有些彬彬有礼,但是他身上有某种东西使我感到忍无可忍。他说话时总是流露出一副傲慢的神态。尽管他的语气十分愉快,但他竭力设法让我知道,他在智力和地位方面比我优越得多,他跟我谈话已经给了我很大的面子。

  更使我感到愤怒的是,当我跟他谈话时,我总是无法摆脱掉他比我优越、聪明、有趣、经历复杂的看法,似乎他一切方面都比我强。尽管我们的谈话总是在平等友好的气氛中进行,但是实际上却在暗中讲述着另外的故事,我感到自己的举止就像一个下贱的奴才。尽管我痛恨自己的行为,我却无法做出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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