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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10.德拉赫堡

  格格的刺耳的笑声渐渐变成了嘻嘻的柔和的笑声。那个怪物的双手老在动,不时合在一起,长爪般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互相抓住手腕,仿佛要把皮肤,骨头和指甲都撕下来。现在,一只手的指尖拎着乳白色的胶质薄手套,而另一只手则伸上去把那长长的黑发扯了下来。整个身躯突然在弗莉克和邦德的眼前变了样,身躯直立起来,魔术般在增高。

  “啊!对不起,但我不得不这样表演一番。你们该看看自己的脸,竟吓成这个样子,脸都变了!我的名字叫戴维·德拉贡波尔。冯·格鲁塞小姐和邦德先生,欢迎你们光临德拉赫堡。”

  他用手摆弄一下鼻子,把那个用油灰做成的化装品扯下来,那个化装品的形状像奇怪的鸟喙,有点弯曲。这么一摆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俨然是德拉贡波尔本人了。甚至声音也恢复正常了。

  “你们明白了吧!霍特①自以为是个画家,因此我正在摆好姿势让她画,她认为,把我扮演得最成功的角色画成油画,将来放在博物馆的一个展览室时,形象一定很好看。她这个观点我不敢苟同。霍特,来,来,来,见见咱们的稀客。”

  ①霍特是梅芙·霍顿的昵称,——译者

  他们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这才发现有个女人坐在有点像壁龛的小房间里的画架的后面;那个小房间位于左边的一堵很长的墙壁的一侧;墙壁旁边摞着许多书。她放下调色板,姿态优美地款款站起来——她是个稳重的女主人;她身穿被颜料弄得斑斑点点的牛仔裤和T恤衫,衣前印着“加油干!生活不是彩排。”她微笑着姗姗向他们走来,伸出一只手让他们去吻或者握。

  “梅芙·霍顿。”她自我介绍道。“我在电话里已经跟你说过了,邦德先生。”

  她泰然自若,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怔怔地盯着邦德,似乎要使他情不自禁地把衣服脱下来。她身材颀长,几乎有6英尺高;她身躯像舞蹈演员一样苗条、灵活;五官匀称,皮肤光洁,具有道地的爱尔兰姑娘的特色。“要是我知道你长得这么英俊,在电话上会跟你谈久一点的……”

  “得啦,得啦!霍特,别说那么多奉承话了!”除了紧身衣和紧身裤以外,德拉贡波尔完全可以认得出来了;他用手指梳着他那又长又密的稻草色的头发,露出了那张曾使千千万万人遐思的俊脸;他是一位能随心所欲使自己变成任何角色的名演员。“我家有着爱尔兰人的血统,这一点你们可能知道吧!”他向他们两人迷人地微笑,洋溢着明显的领袖人物感人的超凡魅力。“霍特一言一行都完全模仿爱尔兰女子。人人都叫她霍特,从不叫她梅芙。”

  梅芙·霍顿听了这番话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其意思介乎“别说了”与“讨厌”之间。接着她转过身朝着弗莉克,而德拉贡波尔则挽着邦德的胳膊,引着他离开那两个妇女。他小声地说:“在这些事情上我总是力图做得细致。现在这年月,说话不得不直率点。关于睡觉问题该怎么安排我还拿不准。邦德先生……”

  “叫我詹姆斯好了!”他正试图尽可能多了解一些情况,从霍特为什么明显地献媚讨好,到书架周围和高大的窗子前面隐藏的照明设备都要了解清楚。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进入藏书室时眼睛几乎被眩目的光线弄瞎了,原来窗帘上面的框架里整齐地隐藏着两排小小的聚光灯,一排向下照射,另一排集中照射藏书室的门口。

  “詹姆斯,我要知道的是……好吧,直话直说,睡觉的安排……你与冯·格鲁塞小塞小姐究竟仅仅是同事,还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一对情人?”

  “是情人,戴维——我可以叫你戴维吗?可以吧?”

  “当然可以!问清楚我就高兴了,因为我现在可以让你俩住在东边塔楼的房子里了。那通常是用作新婚洞房的正规套间。霍特曾在那儿度过她蜜月的大部分时间。唉,可怜的亲爱的人儿呀……”

  “我想,霍顿夫人现在守寡了,是不是?”

  德拉贡波尔无可奈何地向他苦笑一下。“是的,说起来真叫人伤心!她的丈夫是,啊,难说得很。你们要是有时间,我以后也许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告诉你们。”他转过身朝向那两个女人,他们在喋喋不休地闲聊,似乎非常亲热。“过来吧!我要去叫莱斯特带你们到下榻的地方去。莱斯特过去是我的化装师。他很想当演员,可我觉得他现在当管家挺好。他对谄上欺下那一套势利行为倒颇为欣赏。”

  他昂首阔步走出藏书室,站在走廊里扯大嗓门喊莱斯特——派头活像英国乡村里行为乖戾的乡绅。他这样做是不是也在演戏呢?过去几年里,邦德认识不少演员,但从来没见过一个不喜欢在私下里扮演他所喜欢的角色的演员。许多演员在真正面对日常的正规生活时无法不显露出他所扮演的人物的特点。邦德很快作出了判断,戴维·德拉贡波尔就是这类演员。要知道,弗莉克曾指出,他有时是乔装他人去旅行的。

  莱斯特带着两个神情动作很像保镖的仆人从仆人住房走出来。

  “莱斯特,那两个客人住在东塔楼。你们两个小鬼把行李拿上去。”

  他严肃地鞠鞠躬,以多少有点颐指气使的神态示意弗莉克和邦德跟着他走。他身材魁梧,神色庄重,好像觉得只要一笑就犯了杀身大罪似的。

  “詹姆斯和你,冯·格鲁塞小姐,你们光临寒舍,令蓬筚生光……嗯……”

  “哎哟,叫我弗莉克好了,人人都是这样称呼我的。会见名演员,我可不是天天都有这样的好机会呀!来到这里,竞能见到你本人,这真令人激动不已!”她装模作样地笑着说。

  “亲爱的,是前演员,前悲剧演员!”德拉贡波尔说起话来很像爱德华七世时代的戏剧导演。“那么,吃晚饭时我们再来叫你们。7点30分下去,8点钟吃晚饭。请不要穿礼服,那太麻烦了,我们这里是很随便的。到时我会叫莱斯特派个勤杂工带你们下去。这里的路七拐八弯的,你们要有个印度向导带路才下得去。”

  结果发现,东塔楼决不是爱德华七世时期的建筑。正如他们在远处俯瞰那个城堡时所判断的那样,那些塔楼特别宽敞,而东塔楼尤其豪华,它有自己的专用电梯,塔楼里有两套房间,其中一套在另一套的上面,由一段设计得非常巧妙的楼梯连接起来;楼梯是全封闭式的;楼梯的踏板是长方形的,面积很大。弗莉克说:“我们可以在这些踏板上跳舞——在每级踏板上都可以跳舞。”

  电梯直接把他们送进那个圆形的起居室里。起居室里的装饰非常奢华,主色调为蓝和白,室内有几张很大的安乐椅,一张长沙发和几张大理石方桌。横木以上的墙壁装饰着戏剧画,样子像原先用作布景的炭笔素描画。

  邦德沿着那段宽得异乎寻常的楼梯拾阶而上,走进卧室。卧室的设计完全不同,再也不是顺着墙壁的环形线条而建,而是建成方形,窗户深深地嵌进墙壁里。一张硕大无朋的四柱床放在卧室的中央,仿佛是碧波万顷、金光闪烁的大海之中一个岛屿。

  邦德在室内四处搜索,把几扇门都打开了,从各个窗口向外观察。他意识到浴室在卧室的斜上方,就在塔楼的顶层。从卧室的主窗望出去,他可以看见楼顶微微斜向一座大塔,大塔的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拱形窗子,窗子上一尘不染。他心中有数了,随即返回到起居室。

  “来到这里,竟能看到你本人,这真令我激动不已!”邦德模仿弗莉克的敬畏腔调说。

  “得啦!得啦!”她说:“你和那个爱尔兰的马屁精又怎样啦!——‘要是我知道你长得这么英俊,我在电话上会跟你谈久一点的’……天哪!这个地方真令人毛骨悚然,詹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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