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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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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距离尾随的“海鳗号”赶上那些货轮并潜入水中时,太阳已经西斜。这些没有护航的船只只能以十一海里的时速前进。贝特曼海军上尉回到潜望镜前,心情愉快,动作精确,好像早上发生的事情对他没什么影响似的。但在船员中,这些事情发生了影响,在整天跟踪追击的航程上,每当拜伦出现在一群水手面前时,他总是遇到沉默和奇怪的眼色,好像他打断了不该让一个军官听到的谈话。他们都是新近调在一起工作的。对这次取得的胜利理应欢欣鼓舞。然而他们并不。 贝特曼上尉是拜伦难以理解的一个人。他从军械局调到“海鳗号”上来。他是一个基督教科学派的信徒。在这艘潜艇上自告奋勇主持了星期礼拜仪式,但参加者寥寥无几。对今天早上的杀戮,不管他有过一些怎样的顾忌,现在又是原来那副生气勃勃、杀气腾腾的样子了。 埃斯特还有五枚鱼雷,他扔掉其中三枚冒险地连续射向那两艘靠在一起行驶的货轮。贝特曼报告一枚命中,在黑暗中发出耀眼的光芒;隆隆的爆炸震响了“海鳗号”的船身。 “浮出水面!” 为了保护夜间视力,指挥塔里的灯光又暗又红,但拜伦还是看到了挂在卡塔尔·埃斯特脸上的那副失望的怪相。“海鳗号”在月光下浮出波浪滔滔的海面。那艘未受损伤的货轮正掉转头去,离开受创的同伴,从烟囱中喷出的滚滚黑烟使天上的星斗为之黯然失色。 “全速前进!” 两条货轮同时开火,疯狂射击那破浪前进的黑影,它溅起了磷光闪闪的水花。从炮口喷出的火光看来,他们不仅配有机枪,而且拥有三英寸口径的大炮。这种炮弹如果直接命中一发,也可以把潜艇击沉。但埃斯特迎向这些红色曳光弹和呼啸而过的炮弹,好像它们不过是阅兵典礼时抛来的彩色纸带一样。他把潜艇开到与逃窜的货轮并排的地位上,这时货轮变成了庞然大物,俨然是一艘远洋客轮,枪炮齐放,一片通红。 “左满舵。打开艇尾鱼雷管。”潜艇在一阵红色曳光弹和呼啸而过的弹雨中来个大转弯,监视哨躲在防弹挡板后,拜伦也是这样。埃斯特站得笔直,目不转睛地朝舰尾方向望去。接着发射了一枚鱼雷。霹雳一声,黑夜爆烈而成为雷声隆隆红光普照的白昼。货轮中部着火,喷着火舌。 “下沉,下沉,下沉!” 拜伦浑身上下颤抖不已,内心由衷地赞赏这一招。埃斯特把两个目标都打得不能动弹,他的潜艇不再暴露在炮火之下了。 “好,后鱼雷室,”埃斯特对着话筒说,那时潜艇正侧着艇身潜入海中。“我们命中了目标。现在要发射最后一枚鱼雷。这次战备侦察的最后一发。就打我们已经命中一次的货轮,它现在是停着不动的鸭子。它还需要我们再给它一拳。因此,不许失误。击沉了它我们就回家。” 埃斯特偷偷地接近那条动不了的货轮,然后把潜艇调转头来,从六百码外发射这枚鱼雷。“海鳗号”被近距离的水下爆炸震得不住摇晃,艇上全体船员齐声欢呼。 “浮出水面,浮出水面,浮出水面!我为你们全体感到无比骄傲,我要熬不住哭出来了。”的确,埃斯特由于激情奔放而哽噎了。“你们是海军中最了不起的潜艇官兵。我可以告诉你们,‘海鳗号’这次杀敌致胜只不过是个开头。” 不管那天出现过什么样的思想波动,全体船员现在又都拥护他了。欢呼声和叫喊声此起彼落,相互拥抱和握手经久不歇,直至军需官把舱盖打开,柴油机咳呛着,轰鸣着,被月光照亮的海水沿着梯子滴下来。 拜伦跑到外边燥热的黑夜里,看见那两条船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火光熊熊。炮火已经停息。一条货船沉得快些,它的火焰像一根烧尽的蜡烛一样熄灭。但另一条还在燃烧,打穿了的船体顽固地浮在水面上,直到埃斯特打着阿欠叫贝特曼用四英寸口径的大炮把它报销。尽管满身都是冒着火焰的弹着点,它仍旧是慢腾腾地往下沉。最后海面变成漆黑一片,只有挂在天边的半个月亮在水面上倒映出一道黄色光芒。 “美国海军‘海鳗号’上的诸位先生,”埃斯特向他们宣告,“我们将走上〇六七,即到珍珠港的航道上。当我们在十天后路过一号航道浮标时,我们要把一把扫帚升在潜望镜上。全部引擎正常速度前进,上帝保佑你们,你们这帮刮刮叫的会打仗的傻瓜蛋。” 这就是拜伦·亨利度过的四月十九日。 当他们驶人珍珠港时,扫帚已经高高挂起。扫帚后面一条长长的饰带上,四面小日本旗迎风飘扬。警报器、雾喇叭和汽笛的鸣声不绝于耳,迎接着“海鳗号”走完进港的航道。潜艇基地的码头上,大家都惊奇得目瞪口呆:尼米兹海军上将身穿白礼服,站在太平洋潜艇司令部全体身穿卡其军服的总部人员中间。跳板搭好后,埃斯特命令全艇官兵集合。尼米兹单独走上潜艇。“艇长,我要和艇上的每一个官兵握手。”他沿着前甲板走过来,和全体官兵一握手,满是皱纹的双眼闪耀着光芒。接着太平洋潜艇司令部的全体人员拥上甲板。有人带来一份《檀香山广告报》。上面的大字标题是: 首次巡逻全歼敌人 潜艇消灭护航队和护航舰 “单艘潜艇的狼群”——洛克伍德 埃斯特在强烈的阳光下露齿微笑的照片是新近拍的,但这份报纸不知从哪里找到贝特曼在海军学院毕业时拍的照片,他那头长发看上去确实古怪。 在陆地上走路着实舒服。拜伦朝太平洋潜艇司令部大楼走去,但速度很慢。杀死海面上的日本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这次路程不太短的街头漫步好像是进行一次有关埃斯特的功过的民意测验一样。一路上,军官们不时拦住他,和他谈论这件事。反应是多种多样的,从表示极端厌恶的非难到积极支持的嗜血狂。总的看来,民意似乎有点不利于埃斯特,但是差别并不太大。 这天晚些时候,杰妮丝在拜伦到达时扑上去飨以狂吻,这既使拜伦感到手足无措,又感到无限激动。 “天哪,”他气喘吁吁地说,“杰妮丝!” “哎哟,我爱你,勃拉尼。你不知道么?不过,你用不着怕我,我不会吃掉你的。”她挣脱出来,眼睛闪烁着光芒,一头黄发披散在肩上。她快步走到桌子旁,薄薄的粉红缎子衣服窸窣作响,急忙拿起一份《广告报》。“看见这个吗?” “哦,当然。” “那么,你收到我的口信吗?卡塔尔来吃饭吗?” “来的。” 埃斯特来时已是醉醺醺的,颈上戴着几条在军官俱乐部别人给他戴上的花环。他为拜伦披上一条,也为杰妮丝披上一条,她有礼貌地吻了他一下。他们用四瓶加利福尼亚香槟把一顿小虾、牛排、烤土豆和上面浇着冰淇淋的苹果排冲下肚去,一边吃一边随意说笑取乐,笑得前仰后合。后来,杰妮丝披上一条围裙,坚决要他们让她自个儿收拾餐具。“凯旋归来的英雄们,”她有点口齿不清地说,“别到我的厨房里来。到外边门廊里去。今夜没有蚊子,风朝海面刮。” 在面向水道的黑暗的门廊里,当他们一屁股坐进两张中间放着酒瓶的柳条椅子的时候,埃斯特以单调而清醒的语调说:“彼特·贝特曼已提出调职要求。” 拜伦沉默片刻之后说:“那么,副艇长的空缺怎么办?” “我对司令说我想让你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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