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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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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她十分爱您。您明天真的不来?”斯万夫人说。一阵喜悦突然使我飞了起来,我心里想:“为什么不来呢?既然是她母亲亲自请我?”但我立刻堕入忧愁之中。我担心希尔贝特看到我时会认为我最近的冷淡是伪装的,因此我宁愿继续不见面。在个别交谈中,邦当夫人抱怨说她讨厌政治家的夫人们,并且装腔作势地说所有的人都可厌和可笑,她为她丈夫的地位感到遗憾。 “这么说,您可以一口气接待五十位医生夫人?”她对戈达尔夫人说,因为后者对谁都和蔼可亲,认真履行义务。“啊,您是有美德的人。我嘛,在部里,当然我必须接待。哎!那些官太太,您知道,真没办法,我没法不法不对她们伸舌头。我的外甥女阿尔贝蒂娜也和我一样。您不知道这小姑娘有多冒失。上星期我的接待日那天,来了一位财政部次长的夫人,她说她对烹调一窍不通。我那位外甥女露出最美妙的微笑回答说:‘可是,夫人,您肯定知道烹调是怎么回事,因为令尊大人刷过盘子。’” “啊!我真喜欢这故事,妙极了!”斯万夫人说,接着又向戈达尔夫人建议道:“医生出诊的日子,您至少能享受一下可爱的家,和花草书本及您喜欢的东西作伴吧。” “就这样,她直截了当地给了那位女士两下,砰,砰,她可不含糊。事先一点风也不透,这个小坏蛋,象猴子一样机灵。您是幸运者,您能克制自己,我特别羡慕那些善于掩饰思想的人。” “我并不需要这样做,夫人,我这人很随和。”戈达尔夫人轻声说,“首先,我没有您这样的特权地位,”她略略提高声音。每当她在谈话中塞进微妙的殷勤和灵巧的恭维,以博得好感并有益于丈夫的事业时,她总是这样略略抬高声音以增强效果的,“其次,我对教授是鞠躬尽瘁的。” “不过,夫人,问题不在于愿意不愿意,而在于能够不能够。您大概不属于神经质的人。而我,一看见国防部部长夫人装模作样,我就禁不住模仿她。我这脾气真糟糕。” “啊!对了,”戈达尔夫人说,“听说她有抽搐的毛病。我丈夫还认识一位地位很高的人,当然,这些先生们私下议论起来……” “对了,夫人,正像那位驼背的礼宾司司长。他每次来,不到五分钟我必定要碰碰他的驼背。我丈夫说我会让他丢了差事,有什么办法呢,让他的部见鬼去吧!对,让他的部见鬼去吧!我该把这句话印在信纸上作为座右铭。我这样说一定使您听着刺耳吧,您是位和气的人,而我,我承认,我喜欢小小的恶作剧,不然生活就太单调了。” 她一个劲地谈论丈夫的部,仿佛它曾是奥林匹斯似的。为了转移话题,斯万夫人转身对戈达尔夫人说: “您看上去真漂亮。是勒德弗商店做的?” “不,您知道,我是罗德尼兹商店的信徒,再说,这是改的。” “是吗,挺有派头!” “您猜多少钱?……不,第一位数不对。” “怎么,这么便宜,简直是白给的。人家告诉我的比这要贵三倍。” “人们就是这样写历史的。”医生的妻子回答说。接着她指着斯万夫人送她的围脖缎带说道:“您瞧,奥黛特,您还认得吗?” 门帘掀开了一半,伸进一个脑袋,他毕恭毕敬、彬彬有礼,戏谑地假装唯恐打扰众人,这是斯万。“奥黛特,阿格里让特亲王正在我的书房,他问能不能来看看你。我该怎样回答他呢?”“我很乐意。”奥黛特显然满意地说,但脸色平静。这很自然,因为她曾接待过高雅人士(即使在她当交际花的时期)。斯万将这个批准令带去给亲王。如果不是在这个空隙里维尔迪兰夫人走了进来,他就要领着亲王回到妻子身边。 斯万和奥黛特结婚时,曾要求她不再和那个小集团来往(他这样做当然有许多理由,而且,即使没有理由,他也会这样做,因为忘恩负义是一条规律,它容不得例外,它更证明了这一点:所有牵线搭桥的中间人不是缺乏远见就是毫无私心)。他只允许奥黛特和维尔迪兰夫人每年互访两次。“女主人”的某些信徒十分气愤,认为这未免太过分,为她鸣不平,因为多年以来,奥黛特,甚至斯万,一直被她视为上宾。小集团中诚然有虚情假意的兄弟,他们不去维尔迪兰夫人家,而是偷偷地赴奥黛特的约会,而且,万一事情泄露,他们便借口说想见见贝戈特(尽管“女主人”说贝戈特不去斯万家,又说他毫无才华可言,但她仍然想方设法——用她的话说——吸引他),但小集团中也有“过激分子”,他们对妥善的个别处理方式(它往往使当事人避免采取极端态度来对待某人)一窃不通,而是盼望维尔迪兰夫人与奥黛特一刀两断(这个愿望当然落空),使奥黛特从此再不能得意洋洋地笑着说:“自从分裂出来,我们很少去‘女主人’家。我丈夫还是单身汉时,去她家比较容易,可是结婚以后就不那么容易了……说老实话,斯万先生受不了维尔迪兰大妈,所以他也不愿意我和她经常来往。而我呢,作为忠实的妻子……”斯万陪同妻子出席维尔迪兰家的晚会,但是当维尔迪兰来看奥黛特时,他往往回避。因此,如果“女主人”在座,他就让阿格里让特亲王一个人进去。奥黛特单独将亲王介绍给维尔迪兰夫人,她不愿意维尔迪兰夫人在这里听见默默无闻的姓氏,而愿意让她看到许多陌生面孔,从而自认为置身于贵族名流之中。奥黛特的这番算计十分奏效,维尔迪兰夫人当晚便带着鄙夷的神气对丈夫说:“她的朋友们真可爱,的确是反动势力的精华!” 奥黛特对维尔迪兰夫人也抱着相反的幻觉。这个沙龙当时并未具有后来的雏形,维尔迪兰夫人甚至还不到孵化期——在此期间停止大聚会,因为新近赢得的、为数可观的名流会被众多无名小卒所淹没,因此宁可等待,等到被吸引来的十位体面人物繁殖七十倍!如同奥黛特即将做的那样,维尔迪兰夫人也将“上流社会”作为目标,但她的进攻范围仍然窄狭,而且与奥黛特的进攻区相距甚远(奥黛特有可能达到同样目标,有可能进行突破)因此,奥黛特对“女主人”所拟定的战略计划一无所知。当人们对奥黛特说维尔迪兰夫人是赶时髦的女人时,奥黛特笑了起来,真心诚意地说:“恰恰相反。首先她不具备赶时髦的条件。她谁也不认识。其次,说句公道话,她觉得现在就很好。不,她喜欢的是星期三的聚会,愉快的谈话。”她暗暗羡慕维尔迪兰夫人作为“女主人” 所强调的艺术(奥黛特在这所杰出学校中也学到了这门艺术),那就是(对女主人而言),善于“聚集”,善于“组织”、“发挥”、“隐退”的艺术,充当“桥梁”的艺术,虽然这些艺术仅仅是为空虚涂上色彩,对空虚进行雕琢,确切地说是虚无的艺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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