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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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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明信片到底是不该写的。”我拦住她的语声,“写了那种事。是我唤来了你的不幸。” “别说了,让人伤心。” “我也伤心。” 我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一无所见。无论过去还是未来……吃了一半的蛋糕仿佛受挫的梦。 “我等待阿朔降生来着。”稍顷,亚纪以温和的声音说,“我一个人等在没有阿朔的世界里。” “只是一星期吧?你知道我将在没有亚纪的世界上到底活多长时间呢?” “时间长短怕不是什么问题。”她一副老成语气,“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短是短,但非常幸福,幸福得很难再幸福了。我想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幸福。即使现在这一瞬间……所以,我已心满意足。一次两人不是说过么,现在这里存在的,我死后也将永远存在下去。” 我长长喟叹一声:“你太不贪心了!” “不,我也贪心的,”她应道,“喏喏,我不是不打算放弃这幸福!我打算把它带走,无论哪里,无论多久!” 车站到机场很远。应该有大巴运行,但时间紧迫,遂搭出租车。汽车在黑暗的街上持续行驶。飞机场位于郊区海滨。仿佛两人一同构筑的宝贵回忆在窗外稍纵即逝。我们是在向未来飞奔,然而前方看不到任何希望。莫如说离机场越近绝望——唯独绝望——越大。快乐的往日去了哪里呢?为什么现在这般难受呢?由于太难受了,很难认为这种难受即是现实。 “阿朔,纸巾带了?”亚纪用手捂着鼻端问。 “怎么了?” “鼻血。” 我把手伸进衣袋,掏出街头别人递给的小款额融资公司的纸巾。 “不要紧?” “嗯,马上就会止住。” 可是下了出租车后血还是没有停止。纸巾已经吸足了血变得鼓鼓囊囊。我从旅行包里取出毛巾。亚纪用毛巾按住鼻子在大厅沙发坐下。 “返回去吧?”我战战兢兢地问,“现在票还可以取消。” “领我去!”亚纪以可以听清的细微声音央求。 “还可重新来,别勉强。” “现在不去,绝对去不成的了。” 她脸色铁青铁青。想到这样子坐上飞机、路上进一步恶化的情形,我心里充满不安。 “还是返回吧!” “求你了!” 亚纪拉住我的手。手已肿胀,渗出紫色斑点。我一回握,有指痕印出。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登机手续,在这等着!” “谢谢。” 我开始往航空公司服务台那边走。一切丢开不管,只管跟亚纪去好了,没什么好怕的!未来当然无从谈起,唯独现在——我觉得现在会永远持续下去。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响动,似乎东西落地的声响。回头一看,原来亚纪倒在了沙发下。 “亚纪!” 我跑到的时候,人们已围了上来。鼻子和嘴一片血红。呼唤也没有回音。来不及了!一样也没有来得及——和亚纪结婚也好,要两人的宝宝也好,就连最后唯一剩下的梦幻也即将化为泡影。 “帮帮忙!”我对围上来的人说,“求诸位帮帮忙!” 机场工作人员赶来。好像有人去叫救护车。可救护车又能把她拉去哪里呢?哪里也去不成!我们被永远钉在了这里。 “求诸位帮忙、帮帮忙啊……”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成了面对人事不省的亚纪的不断重复。我的诉求对象,既不是亚纪又不是周围人群。我是面对巨大的存在物、以只有自己听到的语声反复诉求不止。帮帮忙、帮帮亚纪的忙、把我们救出这里吧……但声音未能传到。我们哪里也没去成,唯独夜越来越深。 * * * 深夜,亚纪的父母和我的父亲赶到亚纪被抬进的医院。亚纪的母亲一瞥看见我,当即背过脸去哭得倒下身去。亚纪父亲一边挽扶她,一边从妻子肩上看我,微微点了下头。他们在走廊听医生介绍病情,然后走进病房。父亲在我坐的长椅上挨我坐下,手放在我肩上,没有开口。 令人窒息般的时间流逝着。这当中,父亲把装在纸杯里的咖啡拿给我。 “热!”他说。 但我感不到热。我小心拿着纸杯,直到咖啡变凉。若不然,在感觉不出热的时候喝下去很可能把嘴烫伤。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亚纪父母从病房走出。亚纪母亲用手帕捂着眼角,哽咽地对我说“去见见吧”。我按护士吩咐换上无菌服,戴上帽子和口罩。亚纪在隔离室里。手腕上扎着点滴针,正在吸氧。拿起没打点滴的手腕,她静静睁开眼睛。房间里只我们两人。 “永别了,”她说,“别悲伤,嗯?” 我有气无力地摇头。 “因为除了我的身体不在这里,没有什么可悲伤的。”停了一会,她继续道,“我觉得天国还是有的,觉得这里就已经是天国。” “我也马上去的。”我终于说出一句。 “等你。”亚纪漾出极有梦幻意味的微笑,“不过,别来得太早。因为即使我不在这里,我们也总在一起的。” “知道。” “再把我找出来,嗯?” “这就找出来。” 呼吸略微急促起来。她调整了一会儿呼吸。 “还好,”她说,“知道自己去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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