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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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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回家途中仰望天空,洁白的云絮沐浴冬天的阳光闪闪生辉。我在路上止住脚步,久久望着云絮。我想起暑假两人去小岛时见到的积雨云。那时亚纪白皙的肌肤、健康的肢体都已成为过去。好半天我想不成东西。后面来的自行车铃声好歹让我回过神来。再望天空时,刚才的云絮由于阳光照射的角度似乎多少黯淡下来。时间流逝得多么迅速、多么富有悲剧性啊!幸福简直就像时刻改变姿形的云絮。时而金光闪闪时而黯然失色,一刻也不肯保持同一状态。再辉煌的时刻也转瞬即逝,一如心血来潮、一如逢场作戏。 晚间睡觉时,我已养成在心里祈祷的习惯。现在已不再思考神是否存在。我需要神那样的存在作为自己个人祈祷对象。较之祈祷,或许称为交易更合适。我想同具有超人智慧的万能存在进行交易:假如亚纪能够康复,我宁可自己代她受苦。亚纪在我的心目中实在太大了,自己似已微不足道。恰如太阳光遮蔽其他星球。 每天晚上我都这么想着、祈祷着入睡。然而早上醒来,自己依然神气活现,遭受病痛折磨的仍是亚纪。她的痛苦已不是我的痛苦。我诚然也痛苦,但那不过是把亚纪的痛苦以自己的形式感受一下罢了。我不是亚纪,也不是她的痛苦。 病情似乎进退相持不下。她的心情也随之时浮时沉。既有快活地谈天说地的时候,又有一看都知道她灰心丧气、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不痛快应答的时候。那种时候觉得亚纪好像不再需要我了,在病房的时间也似乎成了难以承受的义务。 我对照从书上学得的知识,猜想亚纪对抗白血病药剂的反应可能不妙。这种治疗倘不顺利,那么除非进行骨髓移植才有治愈希望。亚纪心情好时,一边看旅游指南一边聊澳大利亚。但是否真能成行,两人都半信半疑。亚纪母亲后来也没再具体说起。 “接受这么痛苦的治疗,病得相当不轻啊!”亚纪在床上难受地闭起眼睛说。 “就算病得不轻,也肯定能治好的,所以才要接受痛苦的治疗。”我最大限度地把她面对的现实往好的方面解释,“若没有治好的希望,岂不应治得轻松些才是?” 可是她不听这样的逻辑。“时常想偷偷溜出医院,”她强调说,“好像自己没心思再接受这样的治疗了,每天都惶惶不安。” “有我陪着。” “有你在的时候还好。可你回去后,吃完晚饭随着熄灯时间来临,就觉得非常难熬。” 由于发高烧,一连好几天不能会面。似乎白血球的减少引起了感染。用了抗生素,但烧始终不退。我开始对医院的治疗怀有疑问。亚纪母亲也说了,用抗白血病药之后,病情往往一时性好转。但是怎么等也没说可以出院。这意味没能顺利达到一时性稳定状态。是亚纪病情棘手还是医生治疗方案欠妥呢?不管怎样,照此下去,治疗当中她的身体就可能支撑不住。 “我想我怕是不行了。”相隔许久见到时,亚纪以可以让人感觉出余烧的红红的嘴唇说。 “没那样的事。” “总有那样的预感。” “那么气馁可不行的哟!”我不由加重语气。 “连你都训我了啊。”她凄然垂下头去。 “谁也没训你的。”说罢,我转念问道:“谁训你来着?” “全都。”她说,“叫我振作精神,叫我多多吃饭,叫我增强体力……我说只想吐什么都吃不下,就说因为我没有吃药。可想吐的时候药也吃不下的么。” 那时候亚纪也好像已经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看样子,就算别人没讲,她自己也完全明白了。 “自己怎么会死呢,现在都想像不到。可是死已经来到了眼前。” “怎么想的那么糟糕呢?”我带着叹息应道。 “今天早上听大夫说了血液化验结果。”她似乎想说自己的悲观有充分根据,“说仍有坏细胞,还要用药治疗。那坏细胞,肯定指白血病细胞。” “问了大夫?” “不敢问那种事,怕。”她以沉思的语声继续道,“这以前已经用了各种各样的药,可是仍不能把坏细胞杀死。为了杀死残留细胞,想必需要更厉害的药。问题是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这样子下去,没等病治好,药倒先把我害死了。” “我想不是药力不够,而是药是否对症问题。所以,就算用其他药,副作用也不一定都那么强。” “是不是呢?”亚纪想了一会儿,像苦于得不出结论似的叹息一声。“昨天还有信心来着,对于自己能够好转。可现在觉得甚至活明天一天都很难忍受。” 走出医院回家路上,一种可能失去亚纪的预感如黑墨汁淌进我的脑海。蓦地,想直接跑去哪里的念头俘虏了我。跑得远远的!跑去可以忘掉一切的地方!此刻我一个人走在几个月前两人一起走的这条路上。再不能两人同走这条路的预感犹如无法消除的图像紧随不去。 新采用的药,副作用仍然很强。呕感好歹压下去后,紧接着口腔发炎无法进食。营养只能再次靠打点滴维持。 “已经可以了。”她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可以了?” “即使病治不好。我想好了,就学土著人的人生态度——既物万物存在都有理由,那么我的病也一定有真正的理由。” “人所以得病,是为了战胜它变得坚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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