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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我们不会重犯错误的,中校同志。”

  “要是不仔细嘱咐,他们会由于胜利而冲昏头脑,拿了一批俘虏的收据,忘了拿另一批俘虏的收据,结果一百名俘虏没记在我们团的帐上。你是参谋长,这一点你今后得注意!俘虏跟钞票一样,帐目要一清二楚!”

  早晨的战斗之后,上级给团队下达的命令依然如旧:留在占领的地段待命。伊林在向辛佐夫介绍团里的情况时,仔细地端详着他。辛佐夫当副官这一段经历使伊林对他以前的营长产生了某种不信任的感觉:他是否已经过惯了轻松的生活,如今只是由于时运不济,不能再过轻松的生活,才到部队里来的?人们经常会碰到这样的情况:事与愿违,出于不得已,只能去干自己心里不想干的事。伊林是不信任这种人的。

  辛佐夫感觉到了这种不信任的目光,但他不想作解释。同伊林这样的人,只有在工作中才能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如果你能好好工作,冰块就会融解。如果你不好好工作,不管你讲得多么动听,也无济于事。

  他们巡视了两个营的驻地,还去看了看迫击炮手。其余的地方留待明天再去。他们有时坐德军的摩托车(伊林夸奖这种摩托车越野性能好),有时骑马。伊林骑的马仍旧是春天骑的那一匹。在进攻的路上,这匹马虽然长途跋涉,但仍然显得光洁、强壮。

  自从战争爆发以来,辛佐夫当过连长和营长,象他这样的人对团里的消况大体上是熟悉的,而且是自下而上地了解团里的情况的。自下而上能看得更清楚些。辛佐夫也曾自上而下地了解团里的消况,因为他当过作战处的军官,经常因公到团里去。但是,不管是自下而上,还是自上而下地了解情况,甚至这两方面的经验都有,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他毕竟没有当过团参谋长。因此,为了在新的岗位上不出纰漏,他在了解团里的情况时,尽量不放过每一个细节,把一切都记在小本子上。

  伊林嫌他罗唆,他感觉到了。于是他直视着伊林说:“最好都记下来,免得以后再问。我当参谋长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我不愿意在你面前装作什么都知道。”

  辛佐夫讲了这些话以后,伊林才把肚子里憋了半天的问题说了出来:“是你自己要求到我们这儿来的吗?”

  “到你们这儿来——一我没提过。是凑巧派到你们这儿来的。不过,要求回部队,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什么时候提出来的?在他牺牲以后吗?”

  “在这以前。”

  伊林本来想问:怎么会在这以前提出来的呢?但他忍住了。

  他们回到指挥所以后,杜德金报告说,情况没响什么变化,又有三小股残敌投降,总共只有二十二人。

  “胃口越来越大了”伊林说。“总共只有……过去,为了捉一个俘虏,有时得整整走五夜……”他说这最后几句话时,已经感到疲惫不堪,竭力忍住,不让自己打呵欠。“困死了。早上我以为已经睡足了,现在却又想睡啦。我去睡一个钟点。有什么事就叫醒我!”

  说完就走进了帐篷。

  “他一贯如此,”杜德金目送伊林出去后说。“总要忙到筋疲力尽为止。”

  他们在辛佐夫已经写好的晚汇报上填上了一天来的俘虏总数:七〇七名。同时写上了团的伤亡人数:十二人阵亡,三十七人受伤。辛佐夫签了名,杜德金就派专人去送汇报。那人坐上同伊林一样从德军手里缴获来的挂着边车的摩托车走了。

  伊林睡觉的时候,辛佐夫给邻近几个团的参谋长挂了电话,作了自我介绍,并同他们交换了情况。

  在这之后,扎瓦里欣打来了电话。他得知伊林在睡觉;听电话的是辛佐夫,便说:“你好,万尼亚!我已经听说你到这里来了。我很高兴!不要叫醒团长,等他起床后你告诉他:我在这儿还要待上一个半钟点。原因他是知道的。”

  他嘴上说“很高兴”,但他的语气却郁郁不欢。

  这时室内很静,没有人再打电话来,这里也没有必要打电话出去。杜德金说,已经给辛佐夫安排好床铺,让他同自己睡在一个帐篷里。他的箱子已经搬到那里去了。

  “您是不是也休息一会儿?”

  但辛佐夫不想睡,而且也不好意思在团长醒来之前就去睡觉。

  正好过了一个钟点,伊林从帐篷里出来了。他是自己醒来的,看上去跟没睡过一样。

  他得知扎瓦里欣来过电话后,点了点头,接着就叫伊万·阿甫杰伊奇准备吃的东西,然后坐下来打电话。他一连给三个营长挂了电话,对每一个营长都作了同样的指示;继续执行原来的命令,不要深入树林,但与此同时,必须派出一个加强侦察队,入夜前回来报告。他吩咐说,侦察队里应该多吸收一些从游击队补充进来的战士参加:“他们是佩带新肩章的老战士,对这地树林中的每一个树丛都了如指掌!”

  伊林感到闲得无聊,因此他在不至于直按违反命令的范围内,对命令作了修改。

  在伊林睡觉的帐篷外而,树荫底下有一张桌脚插在泥地里的小桌子,旁边放着两只长凳:这就是伊林吃饭、办公的地方。伊林和辛佐夫两人就坐在这张小桌子旁边吃晚皈。

  他们吃了热的肉糜粥,喝着热茶。吃晚饭前伊林曾问过辛佐夫要不要喝伏特加:“你要少许喝一点儿吗?”

  但辛佐夫回答说,一个人喝没劲。

  “很好。春天你到我们这儿来的时候,我对你说过,让我们一块儿干,使我们的团成为全集团军最好的团。你记得吗?”

  “记得。”

  “这全靠我们自己。别人喜欢怨天尤人:一会儿抱怨上面把他放在不恰当的位置上,一会儿埋怨补充的新兵不好·可是,我不喜欢发牢骚——派我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上;给找什么人,我就用什么人;尽自己的能力干!有一首老的士兵歌曲就是样唱的:战斗任务,人人执行,保持队形,注视前方!”

  伊林说到这儿,才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没听到过这支歌,”辛佐大说。

  “是辎重车队的一个老兵告诉我的,他生于一八九〇年。这首歌里面还有另外一些有益的教导:‘如负重伤,报告班长,爬回几步,自己裹伤。如有子弹,交给同伴,手中步枪,切勿转让……’那时还没有急救包,我曾经想把急救包的内容插进去,但不知怎么插。假如象在斯大林格勒会战时那样,雷波奇金在我们这里的话,他一定能马上把这个内容写进去,编好新的歌词……”伊林说。他一想到在别尔哥罗德附近被截掉一条腿的雷波奇金,突然问:“你老实告诉我,你装了假手,行动不方便吧?”

  “老实说,是不方便。”

  “你妻子怎么样?”

  辛佐夫对伊林看了一眼。自从今年春天他同伊林谈到塔尼雅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现在他真不知道从何谈起,谈些什么。还是不谈为妙。

  他沉默了片刻,回答说,塔尼雅在六天前被手榴弹弹片打伤,现在在后方医院里养伤。在哪一所医院里,暂时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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