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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第二十章 第四节

  谢尔皮林走得很快,辛佐夫紧追几步,赶到了他前面。在战争中常常可以见到一种愚蠢的现象:在危险的时刻,人们总是想插身在敌人与上级首长中间,用自己的身体来掩护首长,但他们却忘了,迫击炮弹或其他炮弹同样也可能在后面爆炸。但这只能在事后想到,而当时却是凭本能行事的。

  “辛佐夫,”谢尔皮林不满地喊了一声。“脚步放慢一点,我们又不是去冲锋!”

  但辛佐夫仿佛没有听见,他继续在前面走着,一直走到通向观察所掩体的交通壕入口才停住脚步。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面所发生的一切。确切地说,可以看到在高地斜坡上黑黝黝的橡树林与这里的树林子之间的空地上开始展开的战斗场面。现在,德军的坦克和强击炮,在时断时续地向树林边缘射击的炮火掩护下,正从橡树林那头,左面从铁路路基背后,右面沿着公路,摆开阵势,汹涌而来。装甲运输车和排成散兵线的步兵就跟在它们后面。

  但即使从这样一个有利的角度,也不能把整个现场尽收眼底,由干地势高低不平,左面和右面的景象被遮住了。但是,在公路和铁路之间的靠这头宽、靠莫吉廖夫那头窄的三角形地带上,一下子就有近二十辆坦克和自行火炮进入了视野。

  看来,在地势高低不平的左右两面,坦克和自行火炮也不少于此数。其中有几辆时而出现,时而隐没。根据炮火的密集程度来判断,德国人正在不惜倾泻大量的炮弹。

  炮声又渐渐地近了。有几发炮弹从头顶上飞过。从后面的树林子里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是不是打中了你要我去那儿隐蔽的坦克?”谢尔皮林提高嗓门说了句笑话,这时候,他们头顶上又有炮弹飞啸而过。

  “不是那辆,”加尔乔诺克阴郁地说。“我的那辆还要偏左一点。”

  “通过电台报告集团军司令部。再要强击机来支援。空军人员在您身边吗?”

  “在我身边。”

  “其他都按照您原来的计划执行,我没有任何补充指示,”谢尔皮林说。他生怕别人为了照顾他在这里的安全而不敢放手去干,因而想尽快解除他们的这种顾虑。“你们干吧!”他又严厉地补充了一句。他不是在一般地说话,而是大喝了一声,因为当时的情况需要这么做!之后,他没有再理会加尔乔诺克和伊林,仔细地校准了望远镜朝前望:德军的坦克和强击炮正在向前冲来,它们的轮廓已经越来越大了。

  谢尔皮林不是丝毫也没有危险的感觉,当后面已经有一辆不知是坦克还是汽车遭到德军炮弹直接命中的时候,他更为强烈地感觉到了这一点。这种危险的感觉和战斗打响的感觉,通常都要求他采取行动。但在此时此刻,在这最初的几分钟里,他所要做的事,恰恰是咬然不动。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因他的在场而妨碍别人立即着手去做他们应当做的事情。在这种场合下,一个习惯于指挥的人,常常会本能地产生亲自动手指挥的欲望,但他克制住了这种欲望,只是进行观察,而不去插手干预下级原订的行动部署。

  他叉开双腿站在掩体里,两肘抵住胸墙。这掩体是昨天夜里刚挖出来的,湿润的泥土使他的两肘感到一股凉意。他就这样站着用望远镜观察德军的动静。人们意识到再也没有必要向他请示并等待他下命令了,就立即迅速而果断地按照经过充分准备的作战计划行动起来。当然,不管你准备得如何充分,在战斗刚打响的几分钟里,最初几发在处爆炸的炮弹还是会使人感到很紧张.这种紧张只有用行动来克服,只有用一连串预定采取和临时必须采取的行动来克服。

  这些行动已经开始显示出初步的效果。在右面,从树林边缘,有两门团属加农炮,再靠右一点,有一个炮兵连,都在向德军的坦克开火了。

  在后面,从纵深地带,我们的一二二毫米炮已开始向德军的炮兵连进行试射。昨天夜战的时候,德军只出动了坦克和自行火炮,他们的炮兵没有露面,所以还没有测定他们的位置。现在正在测定。一二二毫十炮没有朝坦克打.而是一股劲儿朝德军的炮火阵地猛射,准备压住他们的火炮,使坦克失去后援。

  在德军阵地纵深爆炸的炮弹,有时可以看到,有时却只能听见声音。炮弹落在橡树林后面。谢尔皮林当年曾把一个营的炮火阵地构筑在那里。看来,德国人也选中了这块地方。现在我们正在搜索这些阵地,并用炮火摧毁它们。

  有两门火炮朝着水塔开火。人们怀疑,在水塔里设有德军的观察哨。这是完全可能的!但目前炮弹没有打准,一发偏左,一发偏右,又是一发偏左,一发偏右。终于,一发炮弹打中了塔楼,又一发朝下,打中了塔基。

  “不错,”谢尔皮林在心里表示赞赏。

  团属加农炮一直盯着坦克打,但因为距离还远,即使有几炮命中,也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只有一辆坦克冒了烟。虽然现在已经测定了德军炮火阵地的位置,正在向它射击,但德军的炮兵仍在继续开火,朝我军前沿猛打。他们也猜中了,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既有我们的步兵隐蔽在掩体里,也有坦克停驻着。他们想要摧毁这个阻力,为突围创造条件,使尖刀部队得以通过那条小路。

  “辛佐夫,”谢尔皮林拿下望远镜喊了一声。“到吉普车那儿去跑一趟。传达命令:叫他们不要再在那里作一级战斗准备了,先隐蔽一下。要不然打来一发流弹,就报销啦!但也不要跑得太远,一等这里局势明朗,我们就回去!”

  “要不要用电台通知,司令同志?”辛佐夫问。

  “通知谁,通知什么?战斗打响的事儿,已经报告过了。报告我们待在这里,要求援救——目前还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这样做!快跑一趟,立即返回。”

  谢尔皮林苦笑了一下,目送辛佐夫沿交通壕跑去。他自己也曾想到过,要不要用自己的电台再次同空军联系,但想了一想,又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看到德军的坦克和强击炮正在朝你压上来,火炮正在朝你开火,你就要再次求援,就要催促强击机快点飞到头顶上来掩护你!”不,谢尔皮林不能容忍这种想法!

  在前面,德军的坦克和强击炮越开越近了,但却没有打炮。要是在过去,他们老早就开始打炮了,在老远的地方就赶紧打起炮来,想要使我们吓得发抖!

  而现在,他们尽管让炮兵在那儿打,而坦克和强击炮则没有开火,留下炮弹作近距离射击之用。它们想在炮火掩护下爬近一点,再进行密集扫射,把我军全部摧毁。

  在树林里隐蔽待命的我军坦克也同样没有开炮,没有暴露自己。我们也同样沉住了气,等待它们爬得更近一点。

  这时候,我们的炮兵正在全力以赴地猛轰德军的阵地,有两个营在打!第三个营暂时没有动静,但有两个营在打!德国人的炮火减弱下来。可能是已经命中了他们的几个炮兵连,也可能是他们正在被迫转移阵地。

  “报告司令同志!”

  谢尔皮林放下望远镜,朝走近身边的加尔乔诺克转过身来。

  加尔乔诺克报告说,现在炮兵用两个营射击德军的炮火阵地,第三个营正在转移。——一师师长考虑到德军在这场战斗中投入了大量技术装备,已命令这个营迅速绕到坦克兵背后,在莫吉廖夫——博勃鲁伊斯克公路上作好直接瞄准准备,以防德军的部分坦克和自行火炮突破防线。火箭弹营正在奉命转移,以便迎击德军的有生力量。

  “这么说,他不相信你能挡住德国人罗?”

  穿着皮上装的加尔乔诺克微微耸了耸肩。他虽然自信能够挡住德军,但师长的调度也是正确的。别人处在他的地位时,可能会向司令解释,说明自己能够挡住敌人,但他并没有那样做,而是继续报告说,今天拂晓前,两个营已经对前面六百公尺的地界进行过试射,只等德国人一靠近这个地界,炮兵就掉过头来朝这个地方揍他们。

  “司令同志,”加尔乔诺克迟疑了半晌说。他的眼皮明显地跳动了一下。很难想象在这样一张脸上会跳动眼皮的,但眼皮显然跳动了一下。看得出来,集团军司令待在掩体里,一直使他心神不定。“我们保证完成任务,但我还是请求您坐我的坦克到——一师指挥所去。师长也提出了这个请求!那里什么都很方便:也有通信设备,也可以看得见……”加尔乔诺克含含糊糊地补充说。他意识到自己说的不是真话,而且司令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看得见个屁!”谢尔皮林反驳说。“我不需要你的坦克,我有自己的装甲运输车。如果你们要逃跑,坦克开得一辆不剩,我也会找到车子坐的。如果你们不打算逃跑,我又干吗要离开这样的战斗到别处去呢?你的掩体很好,你又答应完成任务,我干吗要离开你到别处去呢?有什么必要呢?”谢尔皮林问。随后,他既严肃又镇静地补充说;“你应当知道,现在我是不能离开你这儿的。一等战斗转得对你有利,我立即就走。你去干你的事,不要管我!”

  “我想,我们对付得了,”加尔乔诺克说。“已经要求空军支援,他们答应了。”

  “样样都好,”谢尔皮林说。“就是一样不好:刚才把我吓了一跳,我还没有喝完汤呢。”

  “是不是送到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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