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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叶甫格拉福夫耸耸肩膀说;

  “天亮以前,德国人朝这个连的地段内发射过零星的曳光弹。经调耷,这一点已核实。我认为,这个案子可以了结了。子弹恐怕未必能找到——到底不是在房间里打的枪。除非您命令全连爬过去……”

  “别开玩笑了!”伊林觉察到叶甫格拉福夫话里带刺,气呼呼地说。“既然没必要,就不必去找!但是,假如为了全团的荣誉必须这样做的话,我会亲自爬过去找的!”

  “这是可以理解的,”叶甫格拉福夫说,“可是现在,我还是为自己感到高兴,因为我原来就不相信这件事。”

  “你不相信,我可相信,”伊林说。“我不知为什么总感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天一整天,这种感觉老是缠住我不放。我觉得,由于他玷污了团的荣誉,我会亲手把子弹打进他的前额!”

  “这跟团有什么关系,”扎瓦里欣说。“他到团里来一共才三天。”

  “一共才三天!我倒要看看,你在政治报告中怎么解释这一点!不管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总是你的人了!虽然大家都明白,还不是你的人,但还是要算作你的人。如果你得到了补充兵员,第一天就命令他们投入战斗,结果仗打得很顺利,取得了胜利,人也活着,那就应该给他们发勋章,难道你不给他们呈请奖励吗?你会说,这些人还不是我的人,来了还没两天,给他们发勋章为时太早吗?我还没听到过有谁说这种话!也没听到你说过。”

  伊林往叶甫格拉福夫的杯子里看了看,给他倒满了茶。

  “喝吧!直到现在,只要想起那个司务长,我的手就发痒。白天想到,做梦也忘不了。要是再加上这一位,真不得了!”

  “算了吧,”扎瓦里欣说。“别难受了!往事已成过去!但是,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时的情景:我跟你陪同这样的一些人——方面军军事委员、集团军军事委员、集团军政治部主任、政治副师长——一六个人一起,就在大白天,趴在地上,向战斗警戒散兵坑爬去,我们为首长的安全胆战心惊,差点儿没祷告上帝!真是永世难忘!”

  但是,伊林睑上没有一丝笑容。

  “我不否认他勇敢,”他气呼呼地说到李沃夫。“但是,那时只消一颗德国人的迫击炮弹,我们这些人就全部报销了!”

  “匹夫之勇!”一直默不作声的叶甫格拉福夫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那张在辛佐夫看来原来显得神态安详的扁平的阔脸顿时涨得通红。他竭力控制自己,但终于控制不住——话就脱口而出了。

  “你这是指谁?”扎瓦里欣笑着问。

  “应该指谁,就指谁。这种勇敢你们在这儿还是第一次看到,可我在塔曼就领教过了,由于他的缘故,整个海峡都漂浮着无檐帽和船形帽……我看到他站在岸上拚命指挥!可我才不稀罕他的勇敢呢,那时我们整个分队只剩下两个活人,伏在车胎上游了出来!其中一个人身上中了两颗子弹,另一个人——三颗。我在医院里躺了半年,老是回味他的勇敢,直到来你们这儿。”

  “从来没听到你说过这件事,”扎瓦里欣说。

  “听过了——就忘掉吧。”

  “好吧。”

  叶甫格拉福夫喝完茶,没再说什么,站了起来。

  “哪儿去?”伊林问。

  “睡觉去。累了。”

  叶甫格拉福夫穿上军大衣,戴好帽子,没有告辞就走出了小屋。

  “他多大年纪了?”辛佐夫问伊林。

  以前他只知道叶甫格拉福夫年纪不轻了,但从没想过他有多大岁数。

  “四十二岁,”伊林说。

  “他是从哪儿来的?来集团军以前在哪儿?”

  “你当营长时没问过他吗?”伊林拍起头间。

  “没问过。”

  “我也没问。他自己能讲就好了。我们睡吧?伊万·阿甫杰伊奇马上会来收拾桌上的东西,我们给你把两只长凳并起来,有草垫,也有被褥……”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伊林伸手抓起听筒,贴近耳朵,说:“我是伊林……您好,一号同志,……在我这儿……我们没干什么事,想睡了……是!”

  “师长来电话,”伊林说着,把听筒递给了辛佐夫。“要找你,你听吧。”

  “我是辛佐夫。”

  “怎么,已经准备睡觉了吗?”听筒里是阿尔杰米耶夫的声音在问。

  “我们准备睡了。”

  “睡不成啦。来了命令,要你在天明之前回到集团军司令部。你到我这儿来待上半个钟点,我想见见你——然后送你继续赶路。伊林会派车子送你到我这儿来的。他有一辆缴获的‘奥普耳’。司机也有,……把听筒交给伊林……”

  “是,”伊林对着听筒说。“是……一定照办……”

  他用公事公办的冷漠语调说着,但是当他搁上听筒后,他的脸上就显出委屈的神情。

  “做得很不漂亮。”

  “为什么?”辛佐夫问。

  “团长请人作客,他却把人要走了。不能这么干。”

  “他说有命令要我回集团军司令部去。”

  “那又当别论了。要你回去干什么?”

  “没告诉我。”

  “也许要提升你,”伊林半真半假地说,接着他就打开门,向黑暗中喊道:“库图耶夫,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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