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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就拿你们来说,你们也不是完全一样的。你们中间有这样的人,不给他一根拐杖,他就不能好好地走路,对他的报告不进行检查,他就会撤谎。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你愿意到我这儿来当参谋长吗?”伊林突然问。

  “你现在不是有参谋长吗?”

  “有。但你问答我的问题。假如有了空缺呢?”

  “什么假如不假如的,” 辛佐夫生气地说,“等有了空缺再谈吧。”

  “那时再谈就晚了。我在这里,而你在那里……”

  “好吧,就算愿意吧。”辛佐夫勒住马说。“那又怎样呢?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想跟你在一块儿工作。”

  “我也想,我早就想离开作战处了,可是手成了这个样子,不好意思向上级强求。不过,我们谈这话是无意义。参谋长还在就谈论这件事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难道我会把他往子弹底下送吗?他自己打了报告要走,这是师长告诉我的。”

  “为什么他要走?”辛佐夫问。“他是一个基干军官,根据初次见面给我的印象,他是一个有头脑的人,年纪也不轻了。恐怕是你对他发脾气了吧?”

  “我没有对他发过脾气,”伊林说,“我脾气大,这是确实的。但造成这样的局面却另有原因:屠玛年从团部调往师部当参谋长以后,留下我和这位纳索诺夫。我是作战副团长,他是参谋长。他是基干军官,军衔已是中校。我是少校,是在团里土生土长的军官。他以为会任命他当团长,结果却任命了我。我没挖过他的墙脚,但既然任命了我,那就该我指挥,他服从。他是一个有经验的人,就是不大灵活。加上现在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任命伊林,而不任命他?由于老是想这个问题,其他脑筋也就不动了。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他一定会走。可能就到我们师部去当后勤副师长。要是你来的话,我们把这个团好好搞一下,使它成为全集团军最好的团!”

  虽然伊林自己觉得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人了,但他的内心仍然满怀着年轻人的激情,现在这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的激情毫无掩饰地迸发出来了。

  辛佐夫笑了笑说:“如果我要求归队,说不定给我的职位比你许的愿还要高呢?我毕竟在作战处工作一年了!”

  “要是派你担任更高的职务——你尽管去,我会谅解你的。”

  “我是说着玩的。哪会派我担任更高的职务!战争中不可能一通百通:取得了这一方面的经验,就会失掉另一方面的经验。不,我很乐意接受你的建议。”

  “回去后你把我们谈的话对师长说说。自己人私下谈谈。他终究是你的内兄。”

  “这是过去的事,现在早已事过境迁了,”辛佐夫说。

  “这有什么?你们总是同志吧?何况又不是要求从火线调回后方,而是要求从后方调往火线。”

  “如果情况许可,我就说,”辛佐夫答应了。

  “你的……”伊林想起了塔尼雅,本来想说“你的妻子”,但话到嘴边打住了。战争中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呢!在斯大林格勒的时候,他们曾想到要结婚,但后来可能情况有了改变……“你的塔尼雅怎么样?”

  “三月里就送她离开前线了。生了个女儿。”

  “嘿,你们倒会抓紧时间!”伊林脱口而出,然而自己也感到这话说得不大得当,窘得脸都红了。

  但是,辛佐夫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塔尼雅离开前的往事以及她目前的情况,说来话长,如要同伊林畅谈一番,得花很长时间。

  “你自己的事怎么样?”

  “仍旧光棍一条。没时间考虑这方面的事,”伊林说。“职务如此——得指挥一个团。待战争结束以后再把战时的损失全部捞回来。”

  他们两人骑着马,沿着郁郁葱葱的树林边缘,默默地走了几分钟。今年春天雨水充沛,天气暖和,林中的草木长得比往年茂盛。

  “四一年七月间,我同谢尔皮林就是从这一带地方突围的。”辛佐夫继注注视着树林说。“刚才在你的第二营,看到那边有一条小溪流向峡谷,我甚至觉得,那时我们正是沿着那条峡谷走上通向克申切夫的大路的。”

  “你听到过司令的什么消息没有?他能回来吗?健康情况允许吗?”伊林问。在他的问话中,除了人皆有之的同情心以外,还可以觉察到普通士兵对上级领导中可能发生的人事变动漠不关心的语气。由于他们很少同集团军的高级首长见面,又由于上下级之间地位悬殊,所以这种漠不关心的心情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听说一定会回来。别的情况还没听说过。”

  “要是能回来,他将会在熟悉的地带进攻,这很好,”伊林说这话时,克制着想询问辛佐夫的愿望:你看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对于这个问题,辛佐夫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他,因为这类事情是不能讲的。总的说来,问题很清楚,进攻已经为期不远了。伊林心里已多次盘算过,这一切将如何进行。他们的师已经在前线驻防很久,在进攻前夕很可能调防,转入第二梯队。这是常有的事,但这一点伊林连想都不愿意想。他的计划恰恰相反:增调部队从左右两翼加强前线,他们的师恰好位于突破口的尖端,而他的团属于第一梯队。

  “二十六日夜里我们从莫吉廖夫突围出来,渡过了第聂伯河,三十日,所有活着的人都到了这儿,”辛佐夫又回忆起往事。

  “能够在三天内从这儿打回去,打到莫吉廖夫,那就不错了,”伊林说。“可是,要打到第聂伯河,得先后横渡好几条河。可笑的是,这些河取的都是女人的名字:朴罗尼亚、巴县、弗露夏、玛露夏。”

  辛佐夫笑了起来。这儿并没有叫弗露夏和玛露夏的河流,朴罗尼亚和巴夏这两条河倒确实是有的。在作战处经过反复考虑而初步制定的计划中,强渡这两条河的方案占了不小的地位。

  他们并肩策马而行,各自想着对方的事情。伊林在想,为什么辛佐夫不愿意谈他的塔尼雅,只说她走了,生了个女儿,其他就什么也没有谈。他们的关系也许不怎么好?他是个性格坚强的人,所以一声不吭。是啊,如果没有坚强的性格,手伤成这样难道还会重返前线吗?他说将在我们师里待三天,每团各一天。应当留他在我这儿过夜,让他明天早晨到邻团去。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和他谈谈。但愿不要再来一位不速之客,象上星期的方面军军事委员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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