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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第十七章

  我们忙纺织。纱已摇停当。
  线亦早纺毕。已经织好网。
  ——格雷①

  ①《歌手》。

  对峙在霍里肯湖畔荒野中交战双方的军队,度过一七五七年八月九日那一夜的心情,大概和在欧洲平原上遭遇时很相像。被征服的一方,沉闷、忧郁、沮丧;胜利的一方,则欢天喜地。但是,悲伤和欢乐都有一定极限,因此远在黎明破晓之前,这片无边无际的森林,还是一片沉寂,只是偶尔从前哨阵地上传来年轻法国兵的一声欢叫,或者是从堡垒中传出的、严禁任何一个人在规定的投降时刻到来之前走近堡垒的哈喝。但即使是这种偶尔响起的吆喝,到了黎明前的黑暗时刻,也都听不见了。这时候,简直谁也觉察不到,在这“圣水湖”畔,居然还有那么多的军队在沉睡。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法军营地上一个大篷帐的帆布门慢掀到一旁,从里面闪出一个人来。他身上披着一件大斗篷,这看来是为了使他兔受森林寒气的侵袭,但同时也可以把他整个儿遮掩起来,不让人看清他是什么人。他毫无阻碍地通过了警卫司令营帐的岗哨,哨兵只是照例向他敬了个礼。此人就这样匆匆地穿过座座营帐,直奔威廉·亨利堡。沿途经过了无数的岗哨,但这个陌生人都能迅速地回答他们的口令,完全符合要求,因而他就得以一路前去,没有受到更多盘问。

  除了这种反复的、短暂的停顿之外,他都默默地朝前走着,从军营的中心一直走到阵地的最前沿。当他走近那个离敌人工事最近的哨兵时,他又照例受到了喝问:

  “Qei vive?(是谁?)”

  “France!(法兰西!)”他回答。

  “Le mot d'ordre?(口令?)”

  “La victoire,(胜利,)”回答的声音很轻,但他尽量凑近那哨兵的身边,让他能听清。

  “C'est bien,(好吧,)”哨兵回答,一面把端着的枪扛回到肩上。“vous vous promenez bien matin,monsieur!(先生,这么早就出来蹓跶啦!)”

  “Il est necessaire d'etre vigilant,mon enfant.(要提高警惕啊,我的小伙子。)”那人走过哨兵的身旁时,掀开斗篷的一角,凑近哨兵的脸看了看,叮嘱说;接着,又继续朝英军堡垒的方向走去。哨兵不禁吃了一惊。他急忙喀啦一声,把枪举到胸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持枪礼。当他重又掮上枪,在岗位上巡逻时,嘴里低声咕哝着说:

  “Il faut etre vigilant,en verite!je crois que nons avons la,un caperal qui ne dort jamais!(是该提高警惕啊!我看这是个通夜不睡的排长!)”

  军官没有去听那个吃惊的哨兵在嘀咕些什么,顾自继续向前走去;他不再停顿,一直走到湖边一处低矮的堤岸旁,这儿已经接近威廉·亨利堡西面靠湖水的墙垣脚下,是相当危险的地区了。在朦胧的月光下,四周虽然还相当阴暗,但周围的景物依然隐约可见。因此,他便谨慎小心地把身子靠在一棵树干上,就这样靠了几分钟,像是聚精会神地朝那阴暗、沉寂的英军堡垒窥探着,那模样,既不是出于好奇,也不是游山观景。他一处又一处地仔细察看着,表现出一副精通军事知识的样子,有时,对自己的观察还多少流露出一些怀疑的表情。最后,他似乎终于感到满意了,便又焦急地把目光转向东方的山顶,仿佛盼望黎明早点来临。正当他要举步返回时,突然听到从附近的墙角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这使得他停下来想要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他看见有个人影走到墙边停了下来,似乎在瞭望远处法军阵地的情况。接着他也转脸注视着东方,仿佛也在焦急地盼望着黎明的到来。后来,那人又倚在土墙上,似乎呆呆地凝视着那清澄如镜的湖水,水中映着天空的点点繁星,闪闪地发着光亮。那人的身材如此高大,神态这样忧郁,而且这么早就来到英军的城堡上倚墙沉思,这一切,使这个细心的观察者一下就猜出他是个什么人了。出于小心谨慎,他便蹑手蹑脚地沿着树身转过身子,预备往回走。可是就在这时候,忽然又有一个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使他再次停下了脚步。这是一种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水波声,接着又听到湖边的卵石在轧轧作响。刹那间,只见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像从湖中冒出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毫无声息地悄悄走着,一直走到离他站着的地方几英尺远处,接着便慢慢地举起一支来复枪,做着瞄准的姿势。可是没等他来得及抠扳机,他的手就被按住了。

  “嚯!”那印第安人见自己的偷袭出乎意外地被挡住,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法国军官没有答话,伸手按住印第安人的肩膀,默不作声地把他推着远远离开原来的地点。显然,要是不马上离开,他们接着而来的谈话势必会招来危险,看来两人中至少会有一个送掉老命。等到走远以后,法国军官才敞开自己的斗篷,露出自己那身军装和挂在胸前的圣路易十字勋章。这时候,蒙卡姆严厉地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儿子不知道他的加拿大父亲已经和英国人埋了战斧①?”

  ①意为“休战”、“和解”。

  “可是休伦人咋办呀?”那印第安人也用不熟练的法语回答说,“没有一个战士捞到过一张头皮,可白脸孔已经成了朋友啦!”

  “啊哈!刁狐狸!我看,你这是对前不久还是你敌人的朋友过分热心了。刁狐狸离开英国人的军营后,太阳落过几次山啦?”

  “太阳落哪儿?”满脸不高兴的印第安人问道。“山背后;这儿就变得又黑又冷。可是太阳一回来,这儿便又亮又暖了。刁狐狸是他部落里的太阳。以前,有很多乌云和高山把他和部落给隔开了。可现在他又照耀啦,这儿也就变成晴天啦!”

  “刁狐狸有本领对付他族里的人,这我知道,”蒙卡姆说,“昨天他还在剥他们的头皮,今天他们就在议事会上听他的话了。”

  “麦格瓦是个伟大的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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