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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用什么来挡?”侦察员冷冷地回答说。“恩卡斯的箭?还是女人的眼泪?不,不,你还年轻,而且有钱,又有朋友,在这样的年纪就死了,我知道你是很痛苦的!可是,”他朝那两个莫希干人瞥了一眼,“咱们别忘了,咱们是纯血统的白人,让咱们来告诉这些森林中的土著人,当最后的时刻到来时,白人也是和红人一样不惜流血的。”

  海沃德迅速地扭头朝对方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从那两个莫希干人的行动上,证实了这一最坏的忧虑。钦加哥神态庄严地端坐在另一块石头上;他已经把自己的猎刀和战斧放在一旁,正从头上拔下那根飞鹰的羽毛,梳理着头顶惟一的那簇头发,为让它完成最后的、可怕的任务而做好准备。他脸上的表情镇静从容而又若有所思。他那乌黑闪光的眼睛中,正在渐渐失去进行战斗的勇猛,更多地流露出迎接死亡的决心。

  “我们的情况不是,也不可能是这样没有希望!”海沃德说。“说不定就在现在这时候,我们的救兵马上就要到了。现在一个敌人也看不见呀!他们看到这场战斗危险这么大,而取胜的希望又这么小,是厌倦了吧!”

  “也许要不了一分钟,或者是一个小时,那班狡猾的毒蛇就会偷偷地来进攻咱们。说不定眼下就躲在咱们的附近,都听得见咱们说话哩!”鹰眼说。“可是他们一定会来的,他们一定会这么干,会弄得咱们束手无策的!钦加哥,”他又用特拉华语接着说,“我的好兄弟!咱们已经一块儿打完了最后一仗。麦柯亚人会为莫希干族的圣人和这个白人的死而兴高采烈,而这是个他的眼睛可以把黑夜当做白天,能把云层看成泉水的雾气的白人!”

  “让那些明果女人为他们的亲人的死去哭个够吧!”那莫希干人带着他特有的自傲和坚定回答说。“莫希干族的‘大蟒蛇’已经盘绕在她们的棚屋里,那些父亲永远回不了家的孩子会哭哭啼啼,弄得他们高兴不起来!打从化雪以来,他们已经有十一个战士葬身在离祖坟很远的地方了。只要钦加哥不开口,没人能告诉他们上哪儿去找他们的尸首!让他们拔出最尖的刀子,挥动最快的战斧吧,因为落在他们手中的是他们最恨的敌人!恩卡斯,高贵的大树的顶枝,去叫那班胆小鬼快来吧,要不,他们又会变得像女人一样,一点儿勇气也没啦!”

  “他们正忙着在鱼窝里找那个尸首哩!”年轻的酋长轻声柔气地回答说。“这班休伦人只配和泥鳅去做伴!他们从橡树上掉下来,就像烂熟了的果子一样!引得特拉华人哈哈大笑!”

  “唔。”侦察员咕哝着说,他一直在注意地倾听着这两个土人充满独特感情的谈话。“他们动起印第安人的感情来了,这样只会立刻激怒麦柯亚人,加快自己的死亡。我是一个纯血统的白人,我应该像一个真正的白人那样死去,嘴里没有嘲笑的话,心中没有痛苦和怨恨!”

  “为什么要死呀!”科拉走上前来说,到现在为止,她一直不由自主地吓得靠在岩石上发呆。“四周的小路都可以通行;逃到森林里去,祈求上帝来搭救吧。去吧,勇士们,你们已经被我们拖累得够啦,我们不能再让你们陷在这种不幸的命运里了!”

  “要是你认为这班易洛魁人会让我们去森林的路畅通无阻,小姐,那你可是太不了解他们啦!”鹰眼回答说,可是他又态度真诚地紧接着说:“要是顺着河水冲下去,那倒是真的,敌人的枪弹和叫喊也许都追不上我们哩!”

  “那就从河里逃吧!为什么要留在这儿,给残忍的敌人增加牺牲品呢?”

  “为什么?”侦察员自豪地朝四周看了一眼说,“因为一个人心安理得地死去,要比活着一辈子受良心责备强!而且要是见了孟罗,当他问起我们把他的女儿留在哪儿,怎么留下时,我们能给他什么回答呢?”

  “快上他那儿去,告诉他,你是为她们来求救的,”科拉走近侦察员身边,感情激动地对他说。“告诉他,休伦人已把他的两个女儿逼进了北部的荒野,如果戒备森严,行动迅速,她们还能得救。可是,万一要是天意如此,救兵来晚的话,”她的声音愈来愈低,几乎要哽住了,“那你就把他女儿的爱,他女儿的祝福和最后的祈祷,带给他吧。同时叫他别为她们的夭亡悲伤,要有信心等待着在基督徒的天堂里和他的孩子们重新相聚。”

  侦察员那严峻的、饱经风霜的脸上,开始有了变化。她的话一说完,他就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沉默着,看来是在深深地思索着她的这一建议。

  “她的话有道理!”他那紧闭而颤动着的嘴唇中,终于冲出了这样的话。“对,这些话表现了基督的精神。在红人做来是正确、高尚的事,在一个纯血统的白人来说,也许正是一种罪过,而且也不能推说自己不懂。钦加哥,恩卡斯,这个黑眼睛的姑娘说的话,你们听到了吧!”

  接着,他又用特拉华语和他的同伴讲了起来。他说话的神态虽然沉着镇静,但显得非常坚决。年长的莫希干人十分严肃地听着,看来在仔细考虑着对方的话,而且似乎也完全懂得了这些话的重要性。他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挥了一下手表示同意,并以他们民族特有的那种强调语气,用英语说了一声“好吧”。于是这位战士重又把自己的猎刀和战斧插回到腰带里,默默地走到从河岸上很难发现的那块岩石边。他在这儿停留了一下,另有含意地用手指了指下游的树林,又用土语说了几句话,仿佛是在说明他打算走的路线。接着,他便跳进河中,沉到水里,在众人的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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