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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对神而言,你是完美的。”一位长者说道。他说话的同时,我看到捉我来的人脸上,呈现了无言的欢欣。长者继续说:“你正是神所需要的,你将一直和我们一起,直到桑罕的圣宴过后,你将被带去神圣的丛林;在那里你将啜饮圣血,并成为神之父,为我们寻回所有失去的魔法。”

  “那么,事情发生后,我的躯体会死去吗?”我问道,我注视环绕在我身边的他们,他们有尖而窄的脸,锐利深索的眼睛,更有因瘦削而呈现的优雅。当凯尔特战士们横扫地中海时,那是多么可怕的种族呀?怪不得有如此多的着作,在叙述他们的无畏和勇敢。然而眼前这些人不是战士,他们是教士、法官和老师;他们是年轻人的领导者,不成文法律与诗的捍卫者。

  “只有你凡人的躯壳会死去。”捕获我的家伙说道。

  “太不幸了。”我说:“那是我拥有的全部。”

  “不!”他说:“你的形态得以保存并蒙受祝福。你会明白的,别担心。况且,你也无法改变了,在桑罕的盛宴之前,你将留长头发,学我们的语言,圣歌和律法,我们会照顾你。我名叫马以尔,我将亲自教导你。”

  “但我不想变成神呀!”我说:“而一个非心甘情愿的人,神绝不会要吧!”

  “神自己会做决定。”马以尔说:“但我知道,当你喝下宝血以后将成为神,到那时,你就会明白一切了。”

  脱逃是不可能的,我日夜都被看守着。我不准有刀,以免我割断头发,或做其它损伤身体的行为。大部分的时间,我躺在漆黑的空房里,喝着麦酒,吃着大量的烧肉。我没东西可写,这一点最让我苦恼。

  因为无聊,马以尔来教导我时,我会谛听,他对我唱圣歌,谈谈旧诗,谈谈律法。偶尔我会揶揄说:神若需要被教导,也不成其为神了。

  他倒是承认这点。他所能做的只是让我了解,我会发生什么事。

  “你可以帮我离开这儿,和我一起到罗马去。”我说:“在那不勒斯湾的峭壁上,有一座属于我的宅邸。你一定没见过这么美的地方。你若帮助我,我会让你永远住在那儿,唯一的条件是,你得向我重复所有的这些圣歌、祷告辞与律法,好让我把它们记录下来。”

  “你为何想收买我?”他不禁问道,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他被我的世界所迷惑,他坦承,在我抵达之前,他已搜索马西里区的希腊城有好几周了。他锺爱罗马酒以及在港口看到的大船,也爱吃异国风味的食物。

  “我并非尝试收买你!”我说:“只是,我不相信你所信的,何况是你让我成为俘虏的。”

  由于无聊和好奇,我聆听他的祷告,莫名的恐惧却总也驱之不去。

  我开始等待他的来临。因为他苍白、鬼魂似的身影,像白色的光,照亮了荒凉的房间;因为他安详、有韵律的声音,滔滔不绝地倾诉古老又无意义的话语。

  很快的我就明白,他的吟咏,并非我们在希腊文和拉丁文中所认识的众神的故事。不过众神的真面目和特性,仍在许多诗节里浮现,那是属于天上不同族群的不同神明。

  我将变成神,对马以尔和他教导的徒众,有至高的控制力。这个神,虽有许多头衔,但没有正式名称,最常重复施用的是饮血之神。此外也是白人之神、夜神、橡木之神、地母的爱人。

  这个神,在每一个满月的日子,接受血的祭祀。但在桑罕节那天(基督教历法十一月的第一天,这一天乃所有的圣徒和亡魂的宴日),这个神在全族面前接受最大数量的人类献祭,这个桑罕节庆乃为五谷的丰收、预言与审判而举行。

  这个神侍奉的是地母。地母无所不在,是万物之母,是地球、树木、天空,以及所有的人类之母,既是饮血之神本身,也在她的乐园中走动。

  我的兴趣变浓厚,恐惧也相对加深。崇拜伟大的地母,对我并不陌生。大地之母,万物之母,从帝国的这一端到另一端,以成打的不同名称被崇拜着。她的爱人与儿子我也不陌生,那是她垂死之神,那位在五谷成熟时也长大成人的神,当五谷收割时,他的头也被砍下;唯有地母是永恒的。那是古代的,有关季节的温柔神话。但是,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庆典可一点也不温柔哩!

  神圣大地之母其实也是死神。大地吞噬年轻爱人的遗体,大地也吞噬我们全体。为了与古老的真理一致——古老一如播种——乃有千种的血腥仪式的出现。

  在罗马,女神以塞比丽之名受到崇拜。我看过疯狂的祭师,在它们献身在狂热中自我逝去。神话里的神,为达祭祀的手段更为惨烈;阿蒂斯去势,戴欧尼斯一再撕裂四肢。古埃及的欧塞里,在伟大的地母埃西斯恢复之前,自残躯体。

  如今我将变成农作物之神,葡萄之神,五谷之神,树之神。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想起来总是令我毛骨悚然。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喝醉酒,与马以尔低吟圣诗,偶然马以尔望我时,他的眼里尝尝是泪水盈眶。

  “让我出去,你这个卑鄙的人。”有一次我愤怒至极的吼叫:“他妈的,为什么你不成为树神?为什么我这么荣幸!”

  “我告诉过你了,神把他的愿望托付给我。我并没被选上呀。”

  “你若被选上,你愿意吗?”我追问着。

  我已听厌这些陈腔滥调,所有疾病或不幸的人,若想祈求赦免,就得向神献祭人类。至于其它至圣信仰,他同样的幼稚又野蛮。

  “我会害怕,但我会接受。”他喃喃道:“但是你知道神威人命运的可怕吗?你的灵魂将永远锁在你的躯体内。在自然的死亡下,灵魂没有机会传递到另一个身躯,或转成另一段人生。不,整个时间,你的灵魂将是神的灵魂,死亡与再生的循环都与你无关。”

  尽管我自己对他轮回的信仰相当轻蔑,但他的说词让我静默下来。我感到他信念中所念的诡异性,我感觉到他的伤。

  我的头发变得长而浓密了。炎热的夏季已转入秋凉。我们已临近一年一度桑罕节的大庆典。

  然而,我无意放开一切的质疑,我不断地提出问题质问马以尔。

  “你以这种方式,把多少人变成神?我的哪一点让你选上我?”

  “我从没带过其它人成为神。”他说:“但是神老了,他的魔法已丧失,恐怖的灾难降在他身上。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是神自己挑选他的继承人。”他看起来吓坏了,他说了太多,说出了激起他内心深处恐惧的事。

  “你是怎么知道神会要我?在这里你另外藏匿了六十位其它的候选人?”

  他摇了摇头。

  “马瑞斯,你若让饮血之神受挫,你若不能成为众神之父,那我们会变成什么?”

  “我但愿我会在意。我的朋友……”我说道。

  “哎,灾难呀!”他低语着。接下来的是漫长低沈的讲述,有关罗马的兴起、凯撒可怖的入侵;有关最初住在这些高山和森林,而如今已衰亡没落的族群;此外并责备希腊、伊楚利亚和罗马城内强而有力的部落领导。

  “文明有兴有衰,我的朋友。”我说:“老神总要让位给新神。”

  “你不了解,马瑞斯!”他说:“我们的神不会被你们敬拜的偶像,和那些愚蠢猥亵的事故打倒。我们的神,优美得一如月亮给予他光彩。他说话的声音,像月光一样的纯洁;他以至高无上引导我们,绝望与寂寞都因他终止绝断。不过神也被可怖的灾难所袭击,整个北部的国家里,所有的神已完全灭亡,这是太阳神的报仇。在黑暗与睡眠之中,太阳是怎么接近他的,我们不了解,他自己也一无所知。你是我们的救星,马瑞斯,你是凡人中的万事通,你是学者也是学习者,只有你能进入埃及。”

  我想到埃西斯和欧塞里的古老崇拜。想到神话叙述中说她是地母,他是谷神,泰枫则是欧塞里的杀害者,是日光之火。

  而现在这位虔诚与神沟通的人,却告诉我太阳已找到他的夜神,并引起大灾难。

  我的理性完全丧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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